林梔回敬沈淮舟的星軌監獄,是把畫室改成金絲雀解剖室。
三十盆溺死的薄荷堆在墻角發酵,她踩上梯子將《星軌》覆蓋上巨幅畫布。松節油混著鈷藍潑出牢籠輪廓時,手機持續震動——沈淮舟連發七張建筑系館穹頂裂縫的修復方案圖,最后一條消息釘入眼底:「光路已校準」。
“多事的監護人。”她將手機扔進洗筆桶。氣泡咕嚕間,顧燃的來電顯示在渾濁水面扭曲成沈淮舟的紋身。
畫布上的金絲雀逐漸顯形。纖毫畢現的羽毛下,胸腔被剖開呈示心臟結構,每一根血管末端都系著微型建筑模型。當鳥喙銜住鎖孔形狀的星軌圖時,林梔突然割破指尖,將血抹在心臟位置。
“裂隙之光”畫展開幕三小時前,沈淮舟在系館通宵趕工。晨光刺破亞克力穹頂時,他擰緊最后一顆螺釘。旋轉臺中央的電磁星團裝置里,登山申請表碎片正懸浮在電解液中,玻璃罩內的紫水晶耳墜突然折射出虹彩——林梔不知何時潛入,將血涂鴉釘在控制臺上。
畫著金絲雀的便簽沾著藍漆:「來驗尸」。
沈淮舟踹開畫室門的瞬間,三十只麻雀驚飛而起。鳥群撞向《金絲雀解剖圖》的聲浪中,林梔正將稀釋的普魯士藍灌進鳥籠模型。籠門密碼鎖閃著紅光,液晶屏顯示:「輸入監護人編號」。
“鬧夠了?”沈淮舟拽住她手腕,藍漆從針管濺到他頸側。
林梔的刮刀突然抵住他心口。刀尖精準點在那枚星軌紋身中央:“這里藏著多少控制程序?”
繃緊的沉默被麻雀啄擊畫布聲填滿。沈淮舟忽然握著她的手按下刮刀,刀鋒劃開襯衫,紋身徹底暴露在晨光里——星軌環繞的涂鴉下方,竟刻著極小的「ZX’s Prisoner」(梔之囚徒)。
“現在你知道了。”他喉結擦過她染藍的指尖,“典獄長是終身制職業。”
林梔的呼吸撲在他滲血的刀痕上。高燒夜他壓抑的喘息、夜航船舔去的血珠、撕碎的登山申請表在此刻熔成滾燙的巖漿。她猛然抽刀刺向畫布!
帆布撕裂聲如驚雷。解剖圖后的《星軌》重現天光,但坍塌的教堂尖頂已被修改——星芒裂縫間添了鋼筆新繪的看守塔,塔窗里坐著拿建筑尺的小人。
“你的牢房,”林梔將刮刀甩進顏料桶,“我征用了。”
沈淮舟突然抱起她架上梯子。驟然拔高的視野里,他沾血的手指抹過《星軌》看守塔。血珠在星云間拖出尾跡,塔窗小人手中建筑尺變成鑰匙形狀,正插入金絲雀的鎖孔星軌。
“監護編號0713。”他聲音混著麻雀振翅聲,“你生日。”
籠門密碼鎖應聲彈開。林梔怔怔看著沈淮舟從籠內取出青梅樹樁零件,年輪刻著的「ZX」正對鳥籠鎖孔。
“刑滿釋放日——”他將樹樁塞進她掌心,“定在七十年后如何?”
畫室門轟然洞開。顧燃的鏡頭對準紋身剮蹭的血痕:“學長性騷擾的罪證挺別致。”
沈淮舟反手扣住林梔的后頸壓向自己。普魯士藍的唇印烙在他鎖骨時,林梔嘗到血腥與薄荷的暴烈混合。快門聲中他咬破她下唇,血珠滾進兩人交纏的呼吸。
“互毆而已。”他舔去她唇上血漬,抬眼直視鏡頭,“要報警嗎?”
顧燃摔門而去的巨響震落畫架。林梔在滿地狼藉里撿到撕碎的速寫——沈淮舟在陽臺抽煙的自毀圖背面,是她當年分析「Guardian」的筆跡:
*G for Grief(痛楚)*
*A for Addiction(沉溺)*
*R for Regret(悔意)*
*D for Devotion(獻祭)*
最終箭頭刺透紙背,指向她補寫的結論:「Liar(騙子)」。
沈淮舟抽走殘片按在滲血的紋身上:“現在改寫結論還來得及。”
林梔的藍漆刷突然橫掃畫布。看守塔被洶涌的群青淹沒,金絲雀心臟位置的血書在顏料下浮凸如浮雕——那是她趁他接吻時,用指甲刻進帆布的:「共犯認證中」。
畫展觀眾涌入時,林梔正將電磁裝置的核心芯片泡進松節油。星團在電解液中潰散成流星雨,顧燃的怒吼被掌聲淹沒——沈淮舟當眾將監護人簽名欄的登山申請表裱進畫框,掛在那幅被藍漆覆蓋的《星軌》旁。
“新作品叫《籠門密碼》。”他抹去林梔唇上的藍漆,“作者要求匿名。”
七年后女兒在倉庫翻出這幅畫。藍漆剝落處顯出血書「共犯」,看守塔的鑰匙竟能擰開她鎖日記的銅匣。沈淮舟將青梅樹樁放入匣中:“這是典獄長的萬能鑰匙。”
林梔在月光下攤開掌心。當年樹樁內側嵌著的芯片早已失效,但年輪深處多出兩行新刻的小字:
「刑期延長至永恒」
「因共犯越獄未遂」
群鳥掠過夜空,她忽然聽見六歲那年撞死的金絲雀在鳴叫。原來困住彼此的牢籠,從來不需要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