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長透過師叔撕裂的道袍，看見他心口嵌著半塊熟悉的翡翠——正是師父扳指缺失的那部分。

黑暗持續(xù)了不到三個呼吸，林道長卻仿佛經(jīng)歷了漫長的輪回。當視覺重新恢復(fù)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青玉碑林中央，腳下土壤泛著詭異的金紅色。

“這是...狐冢？“林道長低頭查看掌心，發(fā)現(xiàn)之前被狐油灼傷的傷口竟已愈合，皮膚下隱約流動著金色細絲。夜游神殘破的身影在不遠處重組，她缺失的右手腕處長出了狐貍般的白色絨毛。

“不是閉眼，是讓你封閉左眼的視物能力。“夜游神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了許多，像是褪去了某種偽裝，“你眉心的指骨里藏著巡陽司的'窺天針'。“

林道長抬手觸碰眉心，果然摸到一根冰冷的金屬細針。針尾刻著微小的篆文——“觀“字缺了左下角的“見“部，正是巡陽司法器的標記。

“師叔呢？“林道長環(huán)顧四周，碑林寂靜得可怕。每塊青玉碑上都刻著狐形文字，最中央的巨碑從中裂開，裂縫中滲出粘稠的金色液體，在月光下如同流動的琥珀。

夜游神沒有回答。她突然撲向左側(cè)，白色絨毛暴漲成完整的狐尾，將一塊正在悄然后移的玉碑抽得粉碎。碑石四濺中，露出下面掩埋的青銅匣子，匣面鑄著九只相互撕咬的狐貍。

“開匣！“夜游神厲喝，“用你傷口里的金血！“

林道長割破指尖按在青銅匣鎖眼處。血液滲入的瞬間，九只銅狐同時松口，匣內(nèi)傳出清晰的碎裂聲——像是某種封印被解除了。但掀開的匣子里只有半塊龜甲，甲片上刻著北斗九星圖案（注：道教北斗實為七顯二隱），其中兩顆隱星的位置鑲嵌著翡翠碎片。

“師父的扳指...“林道長剛拿起龜甲，整座碑林突然開始下沉。夜游神的狐尾卷住他的腰際急退，原先站立處已塌陷成巨大的金色漩渦。漩渦中心浮起塊殘缺的石碑，碑文用朱砂與金粉混合寫著：

“賀雪囚心于此，林氏子孫禁入。“

落款處本該是名字的地方，卻刻著個倒懸的狐貍頭骨圖案。頭骨天靈蓋位置有個規(guī)則的圓孔，大小正好與林道長手中的龜甲吻合。

“三百年前的你真是...夠狠。“夜游神盯著碑文，語氣復(fù)雜，“把自己妻子封在...“

漩渦突然加速旋轉(zhuǎn)，金色液體凝聚成數(shù)十只狐形水箭射來。夜游神甩尾擊碎大半，仍有三支穿透防御。一支扎入林道長右肩，傷口立刻浮現(xiàn)出與賀雪嫁衣上相同的金符；另兩支分別釘住夜游神的左腳和殘余的右手，將她生生拖向漩渦。

“接住！“夜游神在被吞噬前拋出個物件。林道長凌空抓住，發(fā)現(xiàn)是枚青銅鑰匙——柄部做成狐貍斷尾的形狀，鑰匙齒卻組成個“赦“字。

漩渦吞沒夜游神的剎那，林道長看到她后背完全狐化，九條虛影中有條格外凝實，尾尖系著熟悉的紅繩...正是當年他親手給賀雪綁上的定情信物。

龜甲突然發(fā)燙，北斗圖案中的兩顆隱星開始移動。林道長福至心靈，將龜甲按向石碑上的頭骨圓孔。嚴絲合縫的剎那，整座碑林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轟鳴，所有玉碑同時浮現(xiàn)出血色裂紋。

“咔——“

石碑上的狐語文字一個個飄起，在空中重組為篇祭文。林道長認出這是《太上洞玄靈寶滅度五煉生尸妙經(jīng)》的變體，但超度對象赫然寫著：“茅山第七代掌教林玄清與狐仙賀雪之孽胎“。

祭文末尾浮現(xiàn)出新字跡：“以父骨為匙，以母血為引，可開青銅門后之...“最后幾個字被某種力量抹去，只留下焦黑的痕跡。

“轟隆！“

腳下的金紅色土壤突然塌陷。林道長墜落中看到地底竟是無邊無際的青銅建筑群，風(fēng)格既非人間亦非陰司，每根梁柱都鑄著人首狐身的詭異雕像。正中央有扇頂天立地的青銅巨門，門環(huán)是相互撕咬的九尾狐造型，門縫里滲出與石碑相同的金色液體。

林道長摔在青銅臺階上，龜甲脫手飛出。他剛要拾取，后頸突然一涼——師叔那柄青銅釘正抵在他大椎穴上，釘尖已經(jīng)刺破皮膚。

“師侄啊...“師叔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同時從多個方向傳來，“知道為什么歷代茅山弟子都要來狐冢歷練嗎？“他的道袍下擺滲出黑色黏液，落地后化作數(shù)十只長著人臉的黃鼠狼，“因為我們需要新鮮的...容器。“

青銅釘又深入半寸，林道長眼前開始閃現(xiàn)碎片般的畫面：三百年前的自己手持桃木劍刺穿賀雪丹田；師父將翡翠扳指一分為二；夜游神在月下割斷自己的尾巴...

千鈞一發(fā)之際，飄落的祭文突然自燃。火焰中沖出條虛幻的狐尾，將師叔狠狠抽飛。林道長趁機前撲，抓住龜甲的瞬間，青銅巨門上的九尾狐門環(huán)突然齊聲長嘯。

門縫里滲出的金液開始沸騰，凝聚成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抬手點向林道長眉心，窺天針被生生逼出，帶著縷金血飛向巨門。

“賀...雪？“林道長不確定地呼喚。金液人形微微頷首，突然解體成無數(shù)金絲纏住師叔。黑血管在師叔體表暴起，他慘叫著撕開道袍——心口嵌著的翡翠碎片正在變成血紅色。

“你算計我？！“師叔的面容開始扭曲，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鼠牙，“原來當年的婚契...“話未說完，他全身血管突然爆裂，黑血中爬出上百只長著人牙的黃鼠狼幼崽。

青銅巨門就在這時開啟了一道縫隙。林道長看到門內(nèi)是座倒懸的青銅城，城中最高處掛著盞熟悉的燈籠——燈罩上分明寫著師父的道號！

龜甲上的北斗九星全部亮起，其中兩顆隱星射出光束照向門內(nèi)。光路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記憶碎片：賀雪在月下教幼年的自己辨認星圖；師父將翡翠扳指戴在自己拇指上；夜游神從自己劍下救走一只白狐...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是：三百年前的雨夜，自己親手將賀雪的內(nèi)丹喂給了一個鼠首人身的怪物——而那怪物穿著當代茅山掌教的金絲絳衣。

“現(xiàn)在明白了嗎？“夜游神的聲音突然在腦海響起，卻帶著賀雪特有的語調(diào)，“青銅門后關(guān)著的不是別人，正是...“

龜甲突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