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孔是純粹的銀色，聲音卻讓林道長渾身戰栗：

“夫君，你終于來履行契約了。“

水晶棺中的女子睜開眼睛的剎那，林道長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賀雪？“他下意識后退半步，右手已按在桃木劍柄上。

棺中女子緩緩坐起，銀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石室中泛著詭異的光。她身上那件大紅嫁衣與血池底所見如出一轍，只是衣襟上多了幾道暗金色的符文。

“夫君記性真差。“女子輕笑，指尖撫過自己蒼白的面頰，“三百年前你親手將我封入青銅門后時，可不是這般神情。“

林道長突然注意到她交疊的雙手下壓著一盞青銅燈。燭火幽綠，燈芯處隱約可見半截森白的指骨——那分明是人的中指第一節，骨節上還套著個熟悉的翡翠扳指。

“師父的...“林道長瞳孔驟縮。那是茅山上一代掌教信物，十年前隨師父失蹤一同下落不明。

“這盞人燭燃了整整十年呢。“女子順著他的目光，用指甲輕彈指骨，燭火猛地竄高，“用你師父的指骨為芯，狐油為脂，才能照亮這條黃泉岔路。“

燭光搖曳間，林道長突然發現石室四壁布滿細密的刻痕。他強忍眩暈細看，竟是無數個大小不一的“冤“字，每個字的撇捺都像被利爪撕扯過。

“你到底是誰？“林道長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桃木劍已然出鞘三寸，“賀雪不可能活過三百歲。“

女子突然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嫁衣上的金符隨之流動。她伸手拔下鬢間銀簪，竟直接刺入自己左眼！林道長還未來得及反應，卻見銀簪抽出的眼眶里沒有鮮血，只有蠕動的黑色細絲。

“當年你剖我內丹時說過的...“被刺穿的眼眶中，黑絲交織成新的瞳孔，“'狐妖壽千年，這一世我殺你，來世你殺我，才算公平'。“

石室突然劇烈震動，水晶棺后方裂開一道縫隙。林道長瞥見縫隙里堆著數十具干尸，全都穿著茅山道袍，最新鮮的那具——赫然是三個月前失蹤的六師弟！

“時辰到了。“女子突然收起笑容，將人燭舉過頭頂。燭火映照下，她的影子在墻上扭曲膨脹，竟顯出九條尾巴的形狀，“該還債了，夫君。“

林道長懷中《昆侖婚契》突然發燙，燙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響。劇痛中他扯開衣襟，發現心口處浮現出與嫁衣上一模一樣的金符。

燭芯里的指骨突然“咔“地裂開，師父的翡翠扳指滾落在地。與此同時，林道長聽到石室上方傳來夜游神凄厲的警告：“快毀掉那盞燈！那是...“

聲音戛然而止。棺中女子已經飄然而起，嫁衣下擺無風自動。她將人燭傾斜，一滴滾燙的狐油滴在林道長手背，瞬間蝕出森森白骨。

“當年你用七星燈抽我魂魄，今日我便以人燭煉你金丹。“她的聲音突然變成男女混響，銀色瞳孔中浮現出北斗七星的倒影，“看看你這顆...藏著狐丹的道心。“

林道長突然明白為何自己能在夜間視物——那夜在血池底，昏迷中咽下的根本不是賀雪的金丹，而是...自己的內丹！

燭火暴漲的瞬間，他揮劍斬向人燭。翡翠扳指突然炸裂，迸發的綠光中浮現出師父殘影：“癡兒，刺她天突穴！“

桃木劍鋒轉向女子咽喉時，林道長看到她被刺穿的左眼里，黑色細絲組成了一個模糊的“赦“字——正是茅山最高級的鎮魂令。

桃木劍尖距離女子咽喉三寸時突然凝滯，劍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林道長虎口崩裂，鮮血順著刻有“誅邪“二字的劍刃蜿蜒而下，滴落在地竟化作跳動的狐火。

“夫君的劍法退步了呢。“女子銀瞳中的北斗倒影突然缺了一星，正是天突穴對應的瑤光位。她指尖輕撫劍鋒，嫁衣上的金符如活物般爬滿桃木劍，“三百年前這一劍，可是貫穿了我三根肋骨。“

石室四壁的“冤“字開始滲血，林道長胸口的金符突然灼燒起來。劇痛中他看清那些血跡并非紅色，而是泛著金光的狐血——與師父手札記載的“九尾天狐“特征完全吻合。

翡翠扳指爆裂的綠光里，師父殘影突然掐訣念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金光咒文撞上人燭幽火，竟在兩者之間撕開一道透明裂隙。林道長瞥見裂隙那端是座青銅大殿，殿中央懸浮著口雕滿狐首的棺材，棺蓋上用朱砂寫著他的生辰八字！

“看清楚了？“女子聲音忽變凄厲，左眼黑絲暴長纏住桃木劍，“那才是你真正的...“

“砰！“

夜游神染血的手臂突然穿透石室頂部，一把攥住人燭。燭火劇烈搖晃間，林道長看到女子嫁衣后領露出小半截青色紋身——與陰兵旗幟上的“巡陽司“印章一模一樣。

“快走！“夜游神的聲音夾雜著金屬摩擦的怪響，“她不是賀雪！是...“

人燭轟然炸裂，指骨碎片如利箭四射。林道長翻滾避讓時，一塊碎骨劃過眉心，鮮血頓時模糊了左眼。透過血霧，他驚見石室地面浮現出完整的北斗七星圖，而自己正站在代表瑤光的星位上！

女子突然發出非人的尖嘯，嫁衣金符全部飛向搖搖欲墜的夜游神。林道長趁機咬破中指，以血為墨在桃木劍上畫出“破酆都咒“。當劍尖刺入地面瑤光位時，整間石室突然上下顛倒——原來所謂的地面才是真正的天花板！

“聰明。“女子在下墜中輕笑，銀瞳首次浮現贊許之色，“不愧是...“

墜落感戛然而止。林道長摔在堆滿經卷的暗室里，懷中《昆侖婚契》自動翻到某頁，顯現出用狐血繪制的地圖。圖中標注的紅點正是他現在所處位置——茅山藏經閣地下三層的禁室。

“咳咳...“夜游神半透明的身影從經卷堆里浮出，半邊身體布滿冰晶狀的裂痕，“那是巡陽司用賀雪一縷殘魂造的傀儡，專為...“她突然盯著林道長流血的左眉，“你被指骨劃傷了？“

林道長摸向眉心，發現傷口深處似有異物。夜游神突然暴起，指甲化作利刃直刺他眉心：“必須挖出來！那是...“

“叮！“

一枚青銅釘從陰影處射來，將夜游神手掌釘在書架上。暗室轉角轉出個穿鼠灰色道袍的老者，腰間掛著串不斷尖叫的黃鼠狼頭骨。

“師叔？“林道長認出來人正是二十年前“坐化“的茅山長老。但老者太陽穴處蠕動的黑色血管，與賀雪傀儡眼中的黑絲如出一轍。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細密的鼠牙：“乖師侄，你師父沒教過你嗎？“他晃了晃手中青銅羅盤，盤中指針竟是截蜷縮的狐尾，“看見狐仙娶親，要閉左眼——“

夜游神突然自斷被釘住的手腕，剩余的手掌拍向林道長后心：“閉眼！“

黑暗降臨前的最后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