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念》
- 夜半燈枯時
- 阿克漢時
- 987字
- 2025-05-19 10:21:55
窗外的雨又落了,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像極了那年你走時的腳步。我坐在藤椅上,望著墻上晃動的樹影,忽然就想起了你——大約是有些想念了。
桌上的茶盞早已涼透,茶葉沉在杯底,像兩片孤寂的舟。我添了些熱水,看它們在沸水中舒展又蜷縮,終是沒了當初的鮮嫩模樣。這屋子愈發清冷了,連空氣里都凝著股子寡淡的味兒,像極了我們最后一次分別時的沉默。
我總記得你穿青衫的樣子,站在槐樹底下,手里握著半卷書,眼角眉梢都浸著笑意。那時的陽光多好啊,斜斜地穿過枝葉,在你肩頭落些碎金。你說要去遠方,眼里燃著我讀不懂的光,我只道是年輕人的血熱,卻不想這一去,竟成了永別。
如今槐樹已亭亭如蓋,只是再沒人在樹下吟那“愿得一心人”的句子。我常常在黃昏時站在門檻上,看暮色一點點漫過街巷,遠處的炊煙裊裊升起,又消散在風里。忽然就盼著有個腳步聲從街角轉出來,帶著些急切,帶著些溫柔,叫一聲“迅哥兒”——可終究是只有風穿過胡同,卷著幾片枯葉,沙沙地響。
夜里總睡不踏實,半夢半醒間總看見你站在窗下,青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我慌忙起身,卻只摸到滿手的涼——原來又是一場夢。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上織成一張慘白的網,我忽然就想起你說過的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那時我只當是尋常的感慨,如今卻覺得字字都浸著血淚。
大約人到了年紀,總愛回憶些舊事。前些日子收拾舊物,翻出你送我的鋼筆,筆尖早已生了銹,墨水瓶底還沉著些干涸的墨漬,像凝固的血。我握著筆在紙上亂劃,竟連你的名字都寫得歪歪扭扭——原來有些東西,一旦擱下了,就再難拾起來。
雨還在下,檐角的銅鈴被風吹得叮咚作響。我摸出煙斗,卻發現煙絲早已用完了。黑暗中劃亮一根火柴,看那點紅光在風里明明滅滅,忽然就笑了——這世上的事,大抵就如這火柴,再亮堂的光,終究要滅的??善行┤耍行┦?,像刻在骨子里的疤,任你怎么磨,怎么擦,總還是在那兒,隱隱作痛。
該睡了罷。吹了燈,躺到床上,聽著雨聲漸急?;秀遍g又看見你在槐樹底下向我招手,我想喊,卻發不出聲,想跑,卻邁不動腿。直到驚醒過來,才發現枕巾已濕了大片。窗外的雨更大了,不知道你那邊,是否也是這樣的夜?
我終究是個俗人,看不得月缺花殘,見不得人去樓空。這思念像條無聲的蛇,在心底盤了又盤,纏了又纏,終是成了個解不開的結。罷了,罷了,明日起來,還是要去買些煙絲,再給窗臺上的菊澆些水——日子總是要過的,哪怕這日子里,再沒有那個穿青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