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思錄·愛之蝕》
- 夜半燈枯時
- 阿克漢時
- 873字
- 2025-05-16 15:02:06
青燈如豆,照著我這“無物之陣“中的獨坐。案頭的綠萼梅倒是開了,白得疹人,像是從故紙堆里爬出來的幽靈。這梅花,伊說是“江南無所有“的“一枝春“,如今倒成了我案頭的“物證“——證明著某個人的確來過,又的確走了。
思念這東西,向來是“吃人“的。白日里尚可用“之乎者也“搪塞過去,夜里便露出獠牙來。先是啃食記憶,把那些鮮活的場景嚼成碎片;繼而啖盡理智,使人做出“對空箋而垂淚“的勾當;最后連魂魄也要囫圇吞下,吐出一副空皮囊。古來多少癡人,便是這般被思念“吃“成了行尸走肉。
墨硯里的“龍賓“已經干涸多時。我提筆欲書,卻見薛濤箋上洇開的淚痕,活像被“無主名“的箭矢射穿的傷口。這李商隱的詩句,分明是“以血書者“,偏被后世文人當作“風月之詞“把玩。如今輪到我輩,才知這七個字里藏著多少“無聲的中國“式的哀嚎。
隔壁傳來孩童的啼哭,接著是婦人哼唱的搖籃曲。這調子使我想起伊常唱的《子夜歌》,說是南朝樂府,實則不過是“瞞和騙“的把戲。那些“歡娛嫌夜短“的鬼話,與眼前“寂寞恨更長“的現實,恰成一對“黑色幽默“的注腳。
銅鏡里映著我的面容——兩鬢已染“秋霜“。這白發的來由,醫學上謂之“憂思過度“,我倒覺得是被思念這“無物之物“生生漂白的。伊留下的青絲結還在匣中,與我的白發相對,儼然一副“吃人者“與“被吃者“的標本。
茶鐺里的“掃雪烹茶“早已冷透。這勞什子名號,不過是商賈們的“生意經“,偏被文人雅士當作“性靈“來供奉。如今喝在嘴里,倒嘗出幾分“人血饅頭“的滋味——明知無用,偏要咽下,圖個心理安慰。
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入耳。這“天然音樂“被多少詩人吟詠過?恐怕比“二十四孝“的故事還要多些。其實不過是植物被雨水鞭撻的呻吟,卻被附會成“相思之音“。可見文人筆下的“風雅“,多半是“自欺欺人“的勾當。
更鼓已敲四下,夜色如墨。這黑暗倒與思念很配——都是“無物之陣“里的常客。我想起伊曾說黎明前的夜最黑,如今才懂這話里的“吃人“本質:先給你希望,再教你絕望。
不如睡去。橫豎夢里見到的,也不過是思念這個“無物之物“假扮的幻影。正如那些被“禮教“吃掉的人,臨死前還做著“團圓“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