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獨坐,竟又想起了伊。這念頭來得突兀,如檐角忽然墜下的雨滴,分明無風無云,偏生砸在額上,冰涼地提醒著什么。
案頭那盆文竹枯了大半。伊在時,常笑我養不活花草,卻又不聲不響地每日來澆水。如今竹葉黃了,倒顯出幾分倔強,死也死得慢條斯理,像在等著什么。等什么呢?橫豎不會再有人來照料了。
思念這事,向來是愈壓愈猖狂的。白日里尚可用“忙“字搪塞過去,待到夜闌人靜,便從七竅里鉆出來,在眼前跳踉。有時竟疑心,這思念莫非是活物?不然何以會在我肺腑間游走,時而啃噬,時而抓撓,叫人不得安生。
巷口賣餛飩的梆子聲遠遠傳來。伊最愛吃這家的餛飩,總嫌我調的醬汁太咸。如今我倒學會了淡些,伊卻再嘗不到了。這世上的事,原就這般古怪:學得會的手藝,等不到要等的人。
墨跡在紙上暈開,像極了那年伊的淚。當時只道是尋常水漬,如今想來,竟比血還要濃些。寫字的筆忽然就重了,仿佛灌了鉛。也罷,橫豎寫不出像樣的字句,不如擱筆。
窗外的月,瘦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