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記得,當年世子爺發病之后,經過一段時間的診治,原本是有所好轉的,是過了些時候,才徹底癱瘓的。”朱院使一邊說,一邊翻出當年的脈案:“請皇上過目。”
“如今向來,大抵就是這段時間被換了毒香,以至血氣沖撞,站不起來。”
皇帝大概翻看了下,將紙張重重拍在了桌上。
太后合上眼,不自覺地捻著手中佛珠,仿佛在問朱院使,又仿佛在問神佛:“那,清和的腿……”
朱院使:“太后娘娘放心,這香中之毒主要是沖撞,只要好好調理,定能恢復良多。只是……”
太后目光灼灼。
朱院使嘆氣:“只是當年之毒,微臣并無頭緒,請皇上、太后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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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是小年,宮廷之內熱鬧非常。
一大早,慶寧宮的宮人特意送來了新衣,謝清和主仆幾人人人有份,說是太后特意安排的,要他們也一起沾沾新氣兒。
趙璟這日也不得不早起,無精打采地和謝清和湊在一起喝茶。
謝清和近些日子的狀態好了許多,好歹不用再臥床,閑來無事,也能與趙璟一道下棋打發時間。
祝繁音則另有任務。
朱院使上一回過來,說是謝清和的腿有很大概率恢復,藥物之外,還需要每日捏腿以做輔助。
展十一愚笨,他們又是暫住慶寧宮的客人,遲早要回臨江侯府,這事兒只得落在了祝繁音頭上。
捏腿的手法是朱院使教的,清晨晚上各一次。
祝繁音倒不覺得有什么,謝清和卻成了上轎的大姑娘,最初的兩回總是扭捏的。
今日同趙璟喝茶,倒是配合了許多。
祝繁音忍不住分享好消息:“昨日朱院使過來,說世子爺再過不久,就可以試著走路了。”
她語氣中的欣喜不加遮掩,是真心的為謝清和感到高興。
趙璟、展十一:“……”
謝清和沉默一瞬,沒有答話。
祝繁音只當他是太高興,并未往心里去。
展十一還算有些護衛的自我修養,趙璟的笑就完全憋不住了。
祝繁音聽著不對,狐疑抬頭,正對上誠王爺憋笑的痛苦神情。
“王爺是怎么了?”
趙璟搖頭,謝清和的眼神簡直能殺人。
他努力地憋出來兩滴淚:“本王是高興,等清和真正站起來,本王必定重重有賞。”
不待祝繁音反應,謝清和落下黑子:“那我就替繁音記著王爺的賞了,王爺如此激動,想來定然是很好的賞賜了。”
趙璟:“……”
他怎么感覺被謝清和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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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在集英殿備了宮宴,謝清和不愿意去,趁著太后過來看他特意懇求,得了太后允準。
趙璟身為皇子,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磨蹭到天近黃昏,便不得不換了衣裳:“要我說,去集英殿里過小年,哪有和你們一起吃鍋子舒坦?”
“王爺再不去,只怕李公公要派人來請了。”
趙璟垂頭喪氣,也只得乖乖往集英殿去。
皇宮里頭小年夜放爆竹煙花是慣例,既能君臣同樂,也是祥瑞之兆。
慶寧宮的位置好,離燃放煙花的位置不遠,在院中就能看分明。
謝清和今日難得好興致,特意差人做了羊肉鍋子,安置在回廊之下。
只他們主仆三人圍作一團,一邊吃鍋子,一邊看煙火,好不自在。
鍋子剛煮開,慶寧宮里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上來便勾住了展十一的脖子笑罵道:“好啊你,兄弟們商議好了今日一起吃酒去,你竟然背著兄弟在這里吃鍋子!”
祝繁音只覺得聲音熟悉,抬頭一看,果然是展十七。
展十七笑瞇瞇地看著他:“兄弟們都在外頭等著了,借這貨一用,世子爺,祝姑娘,可否?”
謝清和微一挑眉:“今日本就是過節,既然你們有約,那便去吧。”
展十七得了謝清和的回復,又看向祝繁音,好像真的在等待她的意見。
祝繁音實在不懂,她的意見有什么重要的。
但還是回了句:“我無妨的。”
展十七留下一句“多謝”,倏然便沒了身影。
于是圍爐吃鍋子的,只剩下他們兩人。
誰都沒說話。
羊肉鍋子已經沸騰,咕嚕嚕冒著泡,肉湯鮮美,飄出美味的香氣,被夜風吹散開。
“我聽誠王說,你在集英殿里,表現很好。”
這是在說圣壽節的事情了。
已經過去快十天,為何突然提起?祝繁音并不清楚:“奴婢只是按著世子爺的意思做的,不敢居功。”
謝清和輕笑:“很多事情,其實不必說。”
祝繁音反問:“是綠盞那一回?”
“繁音,”謝清和定定看著她:“我并不是怪罪,只是攀扯了我父親,他定然會……”
報復你。
謝清和的憂慮不加掩飾。
祝繁音輕輕搖頭:“奴婢知道的。”
“侯爺和大公子,應當都會記恨奴婢,可當時貴在皇上面前,奴婢不能不說出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奴婢所能做的,是不惜代價將威脅您的人拉下水。”
謝清和驟然失聲。
他呼吸有些急促,聽到祝繁音的下一句話時,卻倏然白了臉色。
祝繁音說:“我本就是世子爺手里的棋子,只要目的達成,旁的也不在乎。等世子爺得償所愿,就會助我報仇。只要能為爹娘報仇,我不在乎什么報復。”
她看著謝清和,眼中是不摻一絲猶豫的堅定。
謝清和挪開視線,聲音涼涼:“當日你在我房中香爐所發現的沉香,是我放進去的。”
“我故意放沉香引起你的注意,要你知道我處境艱難。”
“我一直知道霓裳難為你,我故意給你賞賜,是為了逼急霓裳,對你出手。”
他忽然轉過來,面色雪白:“即便如此,你也不在乎嗎?”
祝繁音看著他,并不理解:“這些都是世子爺的謀劃,能在世子爺手中成為一顆好用的棋子,這是好事啊。”
宮內終于放了煙火,夜空之中花樹盛放,又倏然回落地面,各式花草,動物,在夜空中依次出現,美不勝收。
謝清和坐在煙火之下,裹緊了斗篷。
他心里想,這不正是他應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