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過后,緊跟著便是新年。
謝清和畢竟是外臣,總不好真在宮里頭過了年。
故而第二日,謝清和就由趙璟領著,去了太后的慈明殿,向太后告別。
在宮里這幾日,眼見著面色都紅潤,太后瞧著歡喜:“要哀家看,明顯是宮里的風水更適合你。”
謝清和笑:“皇宮之中,有皇上真龍天子,又有太后娘娘鳳儀天下,風水自然好。”
趙璟跟著打趣兒:“皇祖母,您老人家有福氣,跟著您身邊誰都得見好,光您這慈明殿里頭,哪個不是掛著福相?”
太后還欲再留,被趙璟直接打斷:“哎喲,皇祖母,就算清和回去,除夕夜也得再來的。”
太后嗔怪他:“你這孩子……”
祖孫二人笑作一團。
謝清和在一旁靜靜看著,等著趙璟坐下,思索著開口:“太后娘娘,我母親的事情……”
太后面上的笑容褪去,重重嘆了一口氣。
自打謝清和出事之后,趙懷柔便離了汴京,這些年里偶有來信,但大多時候,連太后也并不知曉她在何處。
謝清和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外人都道趙懷柔是經不起兒子重病的消息,受了打擊,不得已只得回了湖陽養病,可實質上,是皇帝下的令,趙懷柔不得不走。
如今已經過了許多年,可太后吃不準皇帝如今是個什么想法。
即便經過圣壽節一事,皇帝應當也了然當年之事,趙懷柔有冤屈,可他是皇帝,皇帝不會允許自己犯錯。
太后的為難,謝清和看在眼里。
盡管失望,也只得維持笑容:“是清和想的簡單了。”
于是就此作罷。
-
同太后辭行之后,幾人便回了府。
照例是誠王護送,只是這一回,祝繁音也和二位主子一道坐在馬車中,展十一在外頭,跟著車夫一起。
皇宮距離臨江侯府倒不算遠,祝繁音給二位爺備了些點心,自己則坐在一側,翻看朱院使給的一冊書。
書倒是不厚,是朱院使知曉謝清和喜好香事的習慣,草擬了幾個方子,羅列了一些藥材,希望祝繁音能將之用起來,與謝清和所服用的藥物打個配合,力求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中內容事關謝清和,又與祝繁音的喜好有關,故而祝繁音看得格外認真。
趙璟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可抓著謝清和說了好幾句,后者的反應都極其平淡。
趙璟稍微觀察,就發現謝清和的視線,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時不時便要落在祝繁音身上。
他來了興致,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逡巡。
終于被謝清和發現。
謝清和不動聲色,耳根浮起明顯的紅,面上仍舊淡然,倒是不敢再看祝繁音了。
趙璟:“聽聞你身邊這位繁音,于香事之上頗有研究?”
謝清和:“?”
他直覺趙璟此時提到祝繁音絕對不懷好意,然而祝繁音畢竟還在,只得警告性地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嗯”了聲。
祝繁音被點到,只得收了冊子:“奴婢只是通曉些皮毛,算不得研究。”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謝清和一眼。
自昨夜之后,謝清和便有些奇怪。
似乎總在很刻意地規避與她的對話,就連今日早晨的例行捏腿,也被他拒絕。
可這轉變毫無征兆,她實在是想不通,只能猜測是今日心情不大好。
祝繁音在心中撇嘴。
一邊覺得這人挺難伺候,一邊又理性覺得這人大部分情況下其實還不錯。
趙璟才不理會謝清和:“是這樣,本王有幾位紅顏知己,這年節將近的,總得送些禮物不是,所以想請你幫本王準備幾份女子送的香。當然,本王自有賞賜。”
祝繁音看了眼謝清和。
她是侯府的奴婢,王爺所托的當然不會是她,無論做是不做,都得等著主子允準。
當然,王爺所托,肯定是做。
她正想著,謝清和便開了口。
語氣很是不好:“不做。”
祝繁音有些震驚。
“她另有要事,何況而今都什么時候了,來不及。”
趙璟一點沒有退卻的意思,笑瞇瞇看著謝清和:“人家祝姑娘可沒說來不及。”
謝清和一點不看她:“她若是有空,我回府就給她加活。所以王爺還是另尋他人吧,這事兒辦不了。”
趙璟:“……你怎么跟吃了炮仗似得?”
謝清和:“昨天宮里放的太多了。”
趙璟:“哈?”
祝繁音險些笑出聲,她掀開簾子,見得熟悉景物,又回頭說明:“前邊就是侯府了。”
-
謝遠山與謝清則,縱然對謝清和一行人百般意見,也不得不給趙璟幾份薄面。
故而早早站在了門外候著。
趙璟先下了馬車。
與二人寒暄幾句,便徑自帶著謝清和回了云溪苑。
相比于正門的虛偽,云溪苑里就熱鬧多了。
圣壽節的事情鬧得那樣大,即便陳嬤嬤和明月在云溪苑中,也多少聽到了風聞。
旁人好奇侯府秘辛,至多不過兩句同情。
可放在陳嬤嬤身上,卻是蝕骨錐心之痛。
她懊悔又氣憤,自責又難過,埋怨自己識人不清,竟然將霓裳這樣一個大雷安置在謝清和身邊,致使世子爺遭受這許多年的苦痛。
眼見著謝清和被推著靠近云溪苑,陳嬤嬤還說不出話,眼淚已經涌出,在臉上蜿蜒出痕跡。
謝清和同她微笑:“陳嬤嬤,我無事的。”
陳嬤嬤抹淚:“哎,你瞧我,這歸家的大喜日子,哪能哭哭啼啼的。”
她領著眾人進去。
祝繁音在最后,明月與宛兒憂心她,也自覺走過來。
還不待進去,便聽到背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祝繁音剛轉身,便見寧玉炮仗一樣砸進她懷中,語氣里滿是埋怨:“祝繁音,你嚇死我了。”
明月輕拍她的肩:“帶寧玉去你房里,世子爺那邊我去說。”
祝繁音感激不已。
寧玉已然哭花了臉,被祝繁音拉著進了屋:“張管家他們說,跟著世子爺一道進宮的侍女,犯了大錯被下獄,是要擇日處斬的,我還以為是你……嗚嗚……”
祝繁音哭笑不得,撫著她的背寬慰:“怎么可能是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可旋即又覺出了不對。
張管家怎么會不知道,出事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