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傳來清晰的吸氣聲。
如今已是嚴冬,滴水成冰的天氣。在外頭跪上一宿,這不是要人的命嗎?
祝繁音挑眉,她料想到這回落到霓裳手里,勢必不會好過,卻沒想到霓裳對她,居然是起了殺心的。
可偏生又挑不出什么錯處。
畢竟當日她初來府中,被霓裳設計弄錯了香料,謝清和罰她時,用的就是罰跪的辦法。
霓裳這一招著實陰狠,可看起來似乎是在沿用謝清和的法子。若她逆來順受真出了事,霓裳也完全能以思慮不周一筆帶過,畢竟有謝清和掛在前邊,誰敢去挑錯處。
祝繁音倒是不慌。
霓裳的法子再怎么好,這云溪苑里頭也有真正的主子。
只要她對謝清和還有用,就決計不會在這云溪苑里有性命之憂。既然性命無礙,那不妨等著看看,這位霓裳還有什么收拾她的手段。
雖說求助謝清和也無妨……
可她和謝清和到底是利用關系。
再有用的棋子,若每一步路都得人指點,惹了下棋人的厭煩,一樣是被丟棄的命。
更何況是此時的謝清和……
祝繁音想起來他那副病懨懨的樣子暗暗嘆氣,他哪有心力去顧及別人。
宛兒在一旁急得快哭出來,拽著她的衣襟:“繁音姐姐……怎么辦啊……”
祝繁音揉揉她腦袋,示意她安心。
“今日的確是我做錯事,你罰我是應該。只是……”祝繁音轉頭對上了霓裳:“云溪苑里似乎沒有這樣的規矩,你如此苛待下人,得先問過世子爺的意見吧?”
霓裳眼皮都不抬:“事到如今,你還想逞世子爺的威風?我告訴你祝繁音,云溪苑就是這么個規矩,你若是不服氣,大可以滾出云溪苑,回你的香房去!”
兜兜轉轉,原來還是這么個目的。
祝繁音倒是無所謂,朝著人群的防線攤手:“連她們都知道我是世子爺親自要過來的。回與不回,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她又看向霓裳:“當然,你說了更不算。”
在霓裳看來,這無疑是明晃晃的挑釁:“你當真以為我治不了你?今天你跪也得跪,不跪也得跪!你們幾個給我過來,繁音姑娘膝蓋硬,你們就幫幫她吧。”
霓裳的話在云溪苑中極有分量,是以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奴婢上前摁住了祝繁音的肩膀。
祝繁音自然不會逆來順受,一時間爭執起來,推拉撕扯。
雖說雙拳難敵四手,可那幾個奴婢到底只是領命的人,祝繁音又是打定主意不肯跪,竟也不落下風。
霓裳自然看得出:“你們沒吃飯啊?繁音姑娘再跪不下去,你們幾個跟著一起跪!”
幾人對視一眼后,立馬加大了力氣。
眼看著祝繁音有些吃力,宛兒也哭著來幫忙。
霓裳哪肯讓別人加入,眼疾手快抓住了宛兒的肩膀。宛兒不肯就范,一直掙扎,糾纏之間推倒在地。
“宛兒!”
祝繁音一時間分了神,被人抓住空子狠狠踹了膝窩一腳,跪坐在地。
霓裳上前,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祝繁音鬢發散亂,面頰泛紅,一雙杏眼里滿是憤怒,她還想掙扎,卻被人牢牢按在地上。
霓裳笑了:“我有辦法讓你跪下,就有辦法讓你跪一宿。”
祝繁音半步不退:“你明知道世子爺看重我還如此行事,是為了讓世子爺會多看你一眼嗎?”
“我若是你,就不會選擇在受制于人的時候逞口舌之快。更何況,世子爺現在會管你嗎?”
霓裳志得意滿,高高揚起了手掌。
祝繁音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疼痛并沒發生,卻聽到霓裳的痛呼:“你做什么!”
待睜開眼,只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展十一,正冷漠地抓著霓裳的手腕。
霓裳掙扎著:“展十一你放開!你弄疼我了。”
展十一嘴巴微動,吐出來兩個字:“活該。”
不遠處,謝清和的視線落在祝繁音身上。
她現在的樣子堪稱狼狽,束發的帶子在方才的爭執中被扯開,墨發散了一半,身上的衫裙也染了臟污,整個人跪坐在地,好不可憐。
廣袖之下,謝清和捏緊了拳頭。
他對身后的明月開口:“我無礙,去扶下她。”
明月連連應下,紅著眼睛趕到人群之中,抓著祝繁音的手臂,哽咽著問:“繁音,你沒事吧。”
祝繁音搖頭,借著明月的助力站起來:“多謝你了。”
若不是明月找來謝清和,她今日怕真要在霓裳這里吃大虧。
謝清和推著輪椅過來,整個人面色慘白地縮在狐裘里:“這么些人聚在這里,所為何事?”
眾人默然。
謝清和挑眉,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一圈,點了點綠盞:“你來說。”
綠盞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是祝繁音壞了規矩,霓裳要懲治她,可……可祝繁音不服管教,這才起了爭執。”
“是嗎?”
一句反問,綠盞再說不出半個字。
一時間鴉雀無聲。
旁人多多少少都參與了對謝清和的議論,此時若再霓裳對面,等于自尋死路。
還不如安安靜靜,賭一把世子爺還是如從前一樣看重霓裳。
眾人如此想著,卻未料到起了變化。
“不是的!”
人群中傳來一道稚嫩女聲。
謝清和循聲望去,宛兒頂著一張哭花的臉再次重復:“不是的!繁音姐姐認罰的,可是……可是她要繁音姐姐在這里跪一晚上……嗚嗚……”
至此再說不出話。
不過已然足夠了。
謝清和淡淡看向霓裳,后者仍被展十一抓著手腕,此時已經面無血色。
她怎么也料不到,謝清和已經這幅樣子,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我怎么不知道,云溪苑里有這樣一條罰人的規矩?”謝清和口氣淡淡,表明的立場卻足夠所有人看清,這云溪苑里當真變了天。
霓裳再顧不上被抓住的手腕,無力跪下,額頭沁出冷汗,卻仍在辯解:“祝繁音不敬主子,奴婢是要給她立規矩。”
“是嗎?那我倒是好奇了,她不敬的,到底是這云溪苑里的哪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