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音怔住。

她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謝清和。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明知道自己吃的藥與沉香性相沖，卻還是堅持點了衙香。

祝繁音腦子轉得飛快。

這一回的衙香，是前幾日新制的。所用的沉香是謝清則回京時帶的，氣味清甜，似蘭花香，是難得一見的好料子。香房依著大公子吩咐，分別制了新香送至老太太、侯爺和謝清則的院子里。唯獨云溪苑這里，因為謝清和的緣故，直接送了沉香。

她來云溪苑時，霓裳特意叮囑，說是謝清和吩咐過，這塊是制衙香的好香料。

所以祝繁音早早抽了空，將之做成了衙香。

大公子給的料子非同尋常，制好之后她專門稟報過，當時謝清和正在書房寫字，聞言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煩煩吩咐：“先放起來吧。”

她是在見過段羚之后，才知曉沉香不可用，且究竟何必種用量會導致嚴重后果，尚不清晰。

畢竟，當日臥房里那一點沉香，并未對謝清和造成影響。

祝繁音呼吸愈發急促。

她不知道，可謝清和一清二楚！

所以宛兒取了衙香，所以謝清和催促他點上。

祝繁音聲音都顫抖：“是你要宛兒取的衙香？”

謝清和不語，算是默認。

祝繁音不死心：“為什么？”

被質問的人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因為落日余暉的映照，在白瓷般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我不能辜負兄長的好意。”

祝繁音剛想反駁，卻見謝清和扯了扯嘴角：“何況，總得有個理由，讓兄長離開。”

勛貴人家，何來手足情深？

連祝繁音都能看出謝清則來云溪苑時不懷好意，通透如謝清和，又怎么可能無知無覺？

祝繁音不自覺溫軟了眼神，夕陽分明是攏在謝清和身上的，可他周身卻只有冷意，好像這世上的孤魂。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世子爺，往后再不可如此了。”

-

從謝清和房中出來，已近酉時。

宛兒原本就在一旁等著，一看到她就匆匆上前：“繁音姐姐，霓裳姐姐要我們酉時都去院中，說是要立規矩。”

祝繁音早料到會有這一出，也不驚訝，淡淡應下。

宛兒又道：“明月姐姐說，這一遭就是沖著你來的。若她有什么過分的行徑，忍忍便是。”

祝繁音揉揉她腦袋：“你放心，我有分寸。”

明月是好心，可是霓裳好不容易抓著她的小尾巴，也定然不會放過她。

她說過認罰，可也不代表誰都能拿捏了她。

不多時，二人已經走到了集合地點。

云溪苑的下人不多，此時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瞧見她過來，又有了新的議論。

“霓裳說的就是她呀，勾引世子爺的狐媚子！”

“可不是，我聽人說今日書房門窗大開，都和世子爺滾到一處了！”

“且說呢，連進云溪苑都是世子爺張嘴，問張管家要來的呢！”

“對，聽說原本在香房，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起心思想勾搭大公子，可大公子是什么人吶，交給張管家罰了一頓板子才收場。”

這些交談并不避諱著她，用鼻子想都知道，是霓裳特意提醒了的。

祝繁音倒不是很在意，畢竟她不安分這事兒早就傳遍了侯府，還是寧玉特意念出來的。

可宛兒年紀小，哪里肯讓她受這樣的氣：“你們嘴巴都干凈點！”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不干凈的事情她都做了個遍，還管起來別人怎么說了，真是笑話。”

祝繁音循聲望去，是個綠衣女子。碰面不多，印象里似乎是個綠盞交好的。

于是心下了然，挑眉問她：“編排世子爺是什么罪名？你倒是好心，替人出頭都不管自個兒死活了。”

謝清和的名頭還是好用，綠衣女子眼神仍是憤恨，卻不敢再說話。

院中一時間安靜下來，襯得身后傳來的一道女聲格外清晰：“你倒是會狐假虎威。”

得，難伺候的來了。

祝繁音卻并不打算退讓：“今日不就是霓裳你要立規矩，才將大家叫到一處的。可這些人倒好，竟編排起世子爺和我的是非，我一個奴才倒是不打緊，可壞了世子爺的名聲，就是云溪苑的大事了。”

霓裳不置可否：“說得比唱得好聽，你那點腌臜心思收好，比什么都管用。”

祝繁音涼涼看她一眼：“你是云溪苑的大丫頭，這事兒真傳出去，其中利害，還需要我解釋給你聽嗎？”

這個道理淺顯得很。

陳嬤嬤不在，霓裳身為大丫頭，總領云溪苑中大小事務。若真出了什么丑聞，累及謝清和的名聲，霓裳自然也不會好過。

這一點，她本人當然明白。只是既然有人擠兌祝繁音，她也不愿意少踩一腳。

可祝繁音既然說到了這一層，霓裳也不打算再糾纏，反正今日的規矩就是立給祝繁音的，有的是收拾她的法子，本來也不必逞口舌之快。

“你們可聽見了？再敢胡亂編排世子爺，我可不能不管了。”

人群里傳來稀稀拉拉的回應。

“既然人都到了，就開始吧。”霓裳冷冷看一眼祝繁音：“今日要大家來，倒也不為別的。世子爺素來寬以待下，云溪苑中諸事，向來也不太講究什么規矩。我雖然是大丫頭，可與諸位也是差不多的年紀，大家齊心協力伺候好主子才是正事。”

“可今日大公子都到了苑中，咱們掌香的繁音姑娘居然還未起。大公子和世子爺，侯府里兩個主子，倒還得等著她了？”霓裳看向議論的眾人：“這太不像話了。世子爺看重你，你更應該竭力伺候，怎么先擺上了主子的譜？”

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借題發揮。

如若真如她所說，世子爺被怠慢，那早在書房之中就該懲治了祝繁音，怎么會毫無動靜直至此時，輪到霓裳來立規矩？

霓裳心中也有數，所以故意拔高至此。

祝繁音并未說話。

犯錯是事實，被借題發揮也是沒辦法的事，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躺平挨罰。

可她到底低估了霓裳。

只聽霓裳涼涼開口：“怠慢主子，你是云溪苑里的頭一個，我得罰得重些才有用。”

“你就在這里跪上一宿，好好思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