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賓聽了這話，自然也是陡然一驚。他又盯著面前的人看了好久，還是看不出他的臉與查理的臉有任何相似之處——他不知道查理在巴士底獄中受盡折磨，已經大變樣了——可是這劍法的的確確就是查理的。

“怎……怎么會這樣？”托賓難以置信地說道，“他們都說你死了。”

“老師，請您坐下來，我慢慢地與您說?！?

這一講就是半天，聽罷了演說，托賓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連仆役送來的牛奶都忘了喝。

托賓臉上青筋暴起，幾次張口欲言，卻不知如何措詞，最后伸拳捶了一下桌子：“哼，真可惡……查理，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我都算去找到勃艮第公爵，把那件事的真相問出來。”

“嗯……這是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了。查理，你要記住，你千萬要隱藏好你的身份，不要驚動了我們的敵人?！?

“我當然明白，老師?！?

“除了你，我和這個巫師，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你是誰。哪怕是你的兄弟姊妹也一樣?！?

“我很清楚，老師。”

幾天后的一個黃昏，有人看到三個騎著馬的人沿著國王大道，來到了法蘭尼亞南方的一個小公國。

這是一個落日熔金的黃昏，鳥兒在高大的樹上歌唱，金黃的陽光穿過林間的空地，好像一層層金黃色紗幕。

在另外一些地方，樹葉茂密，陽光很難透進。那些老橡樹的根部隱沒在陰影中，一只只靈活的松鼠一見到過路的人，就迅速地跑到陰影里藏起來?；ú輼淙~的香氣不住地散發出來，使人聞了心曠神怡。

這里就是勃艮第公國，勃艮第公爵的土地，葡萄酒的王國。

走出樹林的時候，三個騎手看到了一條古羅曼人修建的石板路，在路的盡頭是一座大城堡的幾座塔樓。

一行人走到路的盡頭，看到這兒是一個優美的山谷，在山谷深處靜靜地躺著一個可愛的小湖，湖的四周散布著一些簡陋的房子，有的是瓦房，有的是茅屋。一座大約是菲利普三世公爵當政時建造的漂亮的城堡在這些小房子的襯托下顯得比楓丹白露宮還高（當然了，事實上它并沒有這么高），城堡屋頂上立著好幾個神氣的風標。這就是勃艮第公爵的宅邸——南錫城堡了。

三個人見了城堡，便催馬順著大路快奔。

十分鐘后，一行人騎到一條兩旁整齊地排著楊樹的小路上，這條小路通往一道鍍了金的鐵柵欄。在小路當中，

穿過小路，到了柵欄門口，三個人和三匹馬同時停了下來，但很難看出是馬帶住了人，還是人帶住了馬。只見三個騎馬人跳下馬，牽著韁繩，把它系在柵欄上。然后，一個人回到柵欄門前，搖了三下門鈴。

一個仆役站立在這里。這個人頭戴大禮帽，身上穿著號衣，號衣是猩紅色的，上面繡著三朵金色的鳶尾花——正是勃艮第公爵的紋章。

“你們是誰？為何來此？”仆役問。

“請您向勃艮第公爵通報，前任雷姆大主教托賓到此。”

“是！”

仆役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一個巨人一樣的人在城堡門口上出現了，他穿著一件猩紅色的禮服，簡直就像《加勒多尼亞的弒君者》中，麥克白爵士那染血的禮服一樣紅。這個法蘭尼亞的麥克白，就是勃艮第公爵查理·德·加洛林。

勃艮第公爵來到柵欄前，摘下禮帽，鞠躬說道：“哦，托賓圣下，您好?！?

“請別叫我‘圣下’，我已經不是大主教了。”

“好吧，托賓閣下。是什么風把您吹到這里來了？”

“我最近在作一次旅行，”托賓說道，“去劍灣海岸曬曬太陽。不過我們來到這里的時候，天色已晚，只好來麻煩您為我們準備一下晚上睡覺的地方了?！?

“哦，這是我的榮幸，請?！?

他們走進了城堡，那里面從上到下金碧輝煌，門楣是涂金的，窗戶是涂金的，各種家具的扶手和腿也是涂金的。

勃艮第公爵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城堡的餐廳中。餐廳中有一張擺滿酒菜的桌子。墻上掛著幾章人像畫。角落還擺著一件板甲，手中握著斧槍。勃艮第公爵之所以要把這個應該擺在客廳里的小擺件放到餐廳里，是因為曾經有一個巫師對他說：“勃艮第公爵，您終有一天會在您的城堡里被斧槍劈開腦袋?！彼⒉幌嘈胚@個巫師的話，所以他在他的城堡里的每個房間，無論是臥室，餐廳還是圖書館，都擺上一件板甲，手中握著斧槍。

“您看，”勃艮第公爵說，“這是我的家常飯菜?！?

“光之王啊，”托賓說，“您吃得與國王一樣好?！?

“那是當然了，我用重金把楓丹白露宮的一位廚子挖過來了。您嘗嘗這排骨，托賓先生，這是我養的羊的排骨?！?

“您的羊的肉真嫩?！?

“對，這些羊是在我的肥美的牧場上喂養的。您再嘗嘗這只兔子，這是我的獵犬們抓住的。方圓二十法里路里面沒有誰家的獵犬可比得上我的小可愛們！”

“的確不錯?！?

“托賓先生，您可要試試我們勃艮第的羅曼尼·康帝葡萄酒？勃艮第葡萄酒可是與拉菲城的葡萄酒并稱為‘葡萄酒王國的國王與王后’，而羅曼尼·康帝修道院出產的葡萄酒更是勃艮第葡萄酒中最好的呢！”

“公爵先生，我是十分想試試，只可惜我曾經在神學院的圣像下立下誓言：絕不再喝一滴酒?！?

“可您已經不是大主教了?！?

“這……好吧，那我就破一次例。不過，請您再拿一杯牛奶過來，”托賓指了指他那兩個隨從中比較年輕的那個，“我的這位年輕的朋友，還在神學院讀書，不能喝酒?！?

“我明白了，閣下?！辈薜诠魮u了搖管家鈴，一個仆役走上前來。

公爵對他耳語了幾句，他鞠了一躬，走了。沒過多久，那個仆役便又回來了，手中還托著一個托盤，盆中有一瓶葡萄酒，一杯牛奶以及幾個玻璃酒杯。

勃艮第公爵將酒倒入酒杯中。托賓指著墻上的人像畫問道：“公爵先生，這些就是您的祖先嗎？”

“噢，您說的不錯，”勃艮第公爵轉過身來，指著其中一幅畫像說道，“您看，這是菲利普二世；這是查理一世……”

“他們都是很忠誠，很勇敢的騎士。”托賓把“忠誠”這個詞說得很重。

“好了，不說那么多了?！辈薜诠襞e起酒杯，“讓我們干杯吧！”

“干杯！”

待到勃艮第公爵將葡萄酒徹底咽下去后。托賓問道：“先生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請問吧。”

“查理王儲不幸落水的那天，您在干什么？”

“我……您……”勃艮第公爵十分驚訝，汗水從頭上，臉上滲出來。他不知道托賓為什么要在此時此刻問這個問題。他本來想編一個謊言欺騙面前的老人，可是他發現他的嘴不受他的控制了。

“這是吐真劑，”托賓看來一眼兩個隨從中比較老的那一個，“是這位莫吉先生專門為您準備的。就在您介紹您那些忠誠的祖先時，我把吐真劑加到了您的酒里?！?

“對……就是我干的……”勃艮第公爵千方百計地想讓他的嘴閉上，可是他辦不到，“是……我……把查理推進河里……”

兩個隨從中較為年輕的那個聽了這話，“唰”地站起來：“果然是您！”

年輕人將手放在佩劍的劍柄上，想要拔出劍來殺了公爵。可是托賓制止了他：“查理，且慢！我們還要問問，究竟是誰指使他的。”

查理這才坐了下來，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用獅子盯著獵物的眼神盯著公爵。

“說吧，”托賓繼續問道，“是誰指使您干下這種大逆不道的罪行的？”

“我……我不知道……那個人……是……是……通過若望醫生……與我聯系的……”

“若望醫生？哪個若望醫生？”

“就是……瑪麗王后……的私人醫生……”

“瑪麗，瑪麗，又是瑪麗！”托賓暗罵一聲，對著他的同伴們說道，“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們還有什么問題要問嗎？”

“好，那么就可以滅口了?！?

勃艮第公爵哀嚎了一聲，就要撲過來，作困獸之斗。但是查理的動作要更快，他閃電般拔出佩劍來，刺穿了公爵的右胸。

公爵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查理拿起一旁盔甲架上的斧槍，一下劈開了他的腦袋。白花花的腦漿與紅艷艷的血液一并涌出來。

最后，三個人將燭臺打翻，火焰頓時裹住了地毯，然后蔓延到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很快，這座城堡便被火焰吞沒了。

這場大火的濃煙飄入高空，卻沒有幾個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