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兩頓飯都在屯長家蹭，柳三江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他坐在炕頭，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枕邊的那支步槍。

這是他哥臨走前留給他的，說是讓他當家。可這段日子，他不僅沒能撐起這個家，反倒成了屯子里的拖累。

夜色漸深，寒風呼嘯著穿過門縫，帶來陣陣涼意。整個屯子就屯長家有一盞從鬼子手里繳獲的煤油燈，其他人家連個照明的東西都沒有。

“得想個法子。”他喃喃自語，目光落在熟睡的一勝一勤身上。兩個孩子蜷縮在被窩里，呼吸均勻。這個冬天太冷了，連續的大雪封山，讓本就艱難的生活雪上加霜。

柳三江摸黑上了炕，暖和的火炕讓疲憊的身體漸漸放松。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到門外傳來細微的抓撓聲，斷斷續續的，讓人心里發毛。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醒了他。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門外有個人影晃動。

“誰？”他警惕地問道，手已經摸向了枕邊的步槍。

“是我，趕緊起來。”老火銃沙啞的聲音傳來，“再晚點老棟那邊就該吃完了。”

柳三江松了口氣，連忙起身。他小心翼翼地給一勝一勤掖好被子，這年頭要是凍病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寒氣撲面而來。老火銃正舉著火把在門前的雪地上查看著什么，火光映照下的影子在雪地上搖曳。

“老槍叔，發現啥了？”柳三江搓著手走近。

老火銃沒抬頭，繼續觀察著地上的痕跡：“昨晚睡得怎么樣？”

“還行，就是半夜好像聽見有動靜。”柳三江回想著那詭異的抓撓聲。

老火銃蹲下身，捏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眉頭頓時皺得更緊：“黃大仙來過了。”

“黃大仙？”柳三江一愣，“咱們屯子里也沒養雞啊。”

“不是這個問題。”老火銃站起身，火把的光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跳動，“今年大雪封山，山里的東西找不到吃的，開始往人住的地方跑了。前些日子遇到的嶺王爺，也是這個原因。”

柳三江心里一緊。上個月，屯子里的趙大爺就被所謂的“嶺王爺”給傷了，到現在還臥床不起。

“走，先去老棟那邊說道說道。”老火銃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屯長家，溫暖的炕火和飯菜的香氣讓人精神一振。秦巧荷已經準備好了早飯，熱氣騰騰的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

“黃大仙來村里了？”屯長放下手中的煙袋，皺眉看向老火銃，“這是第幾回了？”

“算上這次是第七回了，都在這一個月里。”老火銃接過秦巧荷遞來的粥碗，“痕跡越來越近了。”

“嗯。”屯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先吃飯，這事不急。讓各家晚上把門關嚴實就行。”

小屋里，孩子蜷縮在被窩，香甜地睡著，幾個人說話都壓低了聲音。柳三江看著碗里的粥，心里一陣發堵。又是在蹭飯，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三兒，”屯長喝了口粥，意味深長地看向柳三江，“你今兒起這么早，該不會是餓了來蹭飯的吧？”

柳三江嘿嘿一笑，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粥。沉默片刻，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堅定：“大爺，我想跟著進山。”

“不行！”屯長一口回絕，語氣不容置疑，“你這身子骨還沒養好，想啥呢？”

“我哥臨走前把槍給我，是讓我當家的。”柳三江放下碗筷，聲音有些發澀，“不能總靠屯子里照顧。”

“你這孩子...”屯長嘆了口氣，目光中帶著心疼。

“老棟，”老火銃放下碗，慢悠悠地開口，“讓他去吧。孩子有這個心思，咱們得支持。”

“你懂什么！”屯長瞪了老火銃一眼，聲音陡然提高，“萬一出事怎么辦？”

“有我和你在，能出什么事？”老火銃掏出煙袋，慢條斯理地填著煙絲，“再說了，這股勁要是被你壓下去，以后他還敢進山嗎？”

屯長沉默了。他看著柳三江年輕的面龐，想起了自己當年跟著二叔打仗的日子。那個年代，東北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征戰的身影，可他們照樣在槍林彈雨中活了下來。

秦巧荷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默默地添了碗粥。

“去吧。”屯長終于點頭，“不過得聽話，跟緊了我們。”

柳三江眼睛一亮，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屯長給他的機會，也是對他的考驗。

吃過早飯，幾個人開始準備進山的裝備。老火銃從墻上取下一把老式獵槍，仔細檢查著機械部分。屯長則在收拾干糧和水壺。

“三兒，把你那支槍帶上。”屯長頭也不抬地說道，“山里的東西，可不比打獵那么簡單。”

柳三江回家取槍時，看到一勝一勤已經醒了。兩個孩子揉著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看著他。

“哥，你要去哪？”一勝小聲問道。

“去山里打獵，”柳三江蹲下身，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等哥回來給你們帶肉吃。”

“真的嗎？”一勤眼睛亮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柳三江笑著說，“你們要乖乖的，聽白嬸的話。”

臨出門前，他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門窗。雖說有秦巧荷照看，但想到黃大仙的事，心里還是有些不安。

當他回到屯長家時，老火銃和屯長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寒風呼嘯，天空陰沉沉的，看樣子又要下雪了。

“記住，”屯長嚴肅地說，“山里的規矩和平時不一樣。看到什么都別亂開槍，聽我和老槍的。”

柳三江點頭應是，心里卻有些忐忑。這還是他第一次進深山，雖說從小在山里長大，但都是在外圍打獵。深山里的那些傳說，他也只是道聽途說。

三人沿著積雪的山路往上走。老火銃在前面開路，屯長斷后，柳三江夾在中間。積雪很厚，每走一步都要費不少力氣。

漸漸地，村子的輪廓在身后消失，四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木和厚厚的積雪。寒風呼嘯著從樹梢掠過，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某種生物的哀嚎。

“小心點，”老火銃突然停下腳步，“前面有東西。”

柳三江握緊了槍，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看到雪地上有一串新鮮的爪印，比人的腳印大了一圈有余。

“黃大仙？”他低聲問道。

老火銃點點頭：“跟了我們有一會了。”

“別慌，”屯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它不會貿然出手。”

就在這時，樹林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吼。柳三江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聲音里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東西。

“來了。”老火銃舉起獵槍，“記住，別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