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閑談，柳三江靠在土炕邊，聽著屯長講述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炕上的火燒得正旺，暖意透過厚實的炕席滲入骨髓。屋外寒風呼嘯，更襯得屋內溫暖如春。

“那時候啊...”屯長抿了口熱茶，渾濁的眼中閃過追憶的神色，“咱們這山里頭，可不太平。”

柳三江專注地聽著，這些在書本上、網絡上都找不到的故事，甚至連原身都不曾聽說過的秘聞，此刻都在這位老人的口中娓娓道來。

“走頭子、皮子、吃橫把的、吃長路的...”屯長說著一連串黑話，手指不自覺地敲打著茶碗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三江聽得目瞪口呆，這些江湖黑話，自己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聽說。看來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確實都是一本活著的歷史書。

“那會兒山匪最猖狂，專挑深山里的屯子下手。”屯長的聲音低沉下來，“有次他們摸到咱們屯子里，差點...”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是沉重的敲門聲。

“進來！”屯長提高了聲音。

老火銃推門而入，寒氣隨之涌入溫暖的屋子。他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目光在屋內掃視一圈，最后落在屯長身上。

“明兒我準備進山打獵。”老火銃開門見山地說道，聲音里帶著些許猶豫。

屯長眉頭緊蹙，放下手中的茶碗：“村子里過冬的東西已經備齊了，何必再冒這個險？”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柳三江，“你們上次遇到嶺王爺，差點丟了性命。那畜生記住你們的氣味，這時候上山太危險。”

老火銃在炕邊坐下，從懷里掏出煙槍，動作熟練地裝上煙絲：“上次是人少，這次多叫上幾個人。”說完，他開始吧嗒吧嗒地抽起來。

柳三江見狀，忙招呼幾個在屋里玩耍的小家伙離開，免得吸二手煙。等孩子們都出去后，老火銃才繼續說道：“昨天將一國送下山，在鎮上碰見錢老虎，托我打只狍子過年用。”

他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我家姑娘已經嫁到后山去了，年后要生了。想著打到狍子換些布料棉花，給外孫做身新衣裳。”

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炕下的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你打算什么時候上山？”屯長終于開口。

“明兒一早。”

“那我跟你去。”屯長眼中閃過一絲兇光，“正好大康也回來了，咱們仨一塊。我把鐵匣槍帶上，要是碰見嶺王爺，看它往哪跑！”

柳三江聽到這里，心中一動。他找了個由頭跟著出門，在院子里叫住準備離開的老火銃。

“老槍叔！”

“咋了，三兒？”老火銃轉身，煙槍里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明天上山，還缺人不？”柳三江搓著手，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成霜。

老火銃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你好好在家養病，別想這事。一國把你托付給我照看，我可不能讓你出事。”

“老槍叔，我哥是托您照顧我，可他也說過我性子太軟。”柳三江語氣誠懇，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我不能總麻煩鄉親們，得學會自己當家。”

看著老火銃沉思的樣子，他趕緊補充道：“我現在真沒事了！而且明天你們三個都帶著槍，比上次安全多了。我就是想跟著學學打獵的本事。”

“那一勝一勤呢？”

“托大娘帶著，他倆很聽話的。”

老火銃摸著下巴思索片刻，終于點頭：“行，我去跟老棟說說。”

“別！”柳三江趕緊攔住他，“您要是現在說，大爺肯定不讓我去。不如明早我直接跟著，到時候再說。”

“你啊！”老火銃被逗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那就等著挨老棟的訓吧。如果他同意讓你前往，下次我還帶你。”

“一言為定！”

“啥為定？就你讀過書，說話我都聽不懂。”老火銃擺擺手，轉身離去。

柳三江站在原地，看著老火銃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突然意識到，在這個年代，自己認識幾千個字的本事，還真是個不小的優勢。

寒風呼嘯，青龍嶺臘月的夜來得特別早。柳三江縮了縮脖子，轉身往屋里走。剛進門，就聽見院子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三兒！在家不？”

“進來吧！”柳三江正在燒炕，聽出是柳家旺的聲音。

柳家旺推門進來，身上帶著寒氣和松木的氣息。“大哥回來了。”柳三江借著火光打量著這位堂兄，只見他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精神還算不錯。

“你歇著，我來弄。”柳家旺要接手燒炕的活。

“不用，我能行。”柳三江擺擺手，繼續往炕洞里添柴。

柳家旺看著他熟練的樣子，不由得笑道：“一國就是瞎操心，你樣樣都會，用不著我幫忙。”

他蹲下查看火候：“整得不錯，今晚睡覺肯定暖和。走吧，飯做好了，就等你了。今天跟老醫叔上山，找到孫四兒藏的嶺兔子，給你燉了補補。”

“嶺王爺呢？”柳三江隨口問道，心里卻在琢磨著明天的事。

“吃它？”柳家旺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憤恨，“它能吃了我算了！”

柳三江跟著大哥往家走，心里盤算著明天上山的事。夜色漸深，遠處傳來幾聲狼嚎，讓人不寒而栗。

回到家，飯桌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嶺兔子湯。柳三江喝了一碗，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連日來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大哥，”他放下碗，猶豫了一下，“明天老槍叔他們要上山打獵...”

“你想去？”柳家旺抬頭看他，眼神銳利。

柳三江點點頭：“我...”

“行了，”柳家旺打斷他，“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明天早點起來，跟我一起去。”

柳三江愣住了：“你也去？”

“嗯，”柳家旺喝了口酒，“屯長和老槍叔都去，我能不去？再說了...”他頓了頓，“你要是跟著去，我得看著點。”

柳三江心中一暖，卻又有些不服氣：“大哥，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柳家旺放下酒碗，神色認真，“但山里頭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尤其是這個季節，嶺王爺餓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柳三江默默點頭，心里卻在想：這一次，我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是那個只會讀書的軟弱少年。我要讓大家看看，我也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獵人。

夜深了，屋外的風聲漸弱，只剩下炕上的火發出輕微的響聲。柳三江躺在溫暖的炕上，聽著外面時遠時近的狼嚎，腦海中不斷回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

明天，就是證明自己的時候了。帶著這個念頭，他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