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長緩緩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寒風呼嘯，吹得他的大衣獵獵作響。

“行，就這么定了。”他的聲音沙啞而堅定，“有這么多人護著，安全總歸有保證。”

山里人常說，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沒了膽量。這是祖輩傳下來的話，在這深山老林里，膽子比命還重要。這話雖然聽著有些不近人情，但確實是血的教訓換來的。

眾人吃過飯后簡單休整，開始收拾行裝。柳三江站在屋檐下，看著大家忙碌的身影。槍支彈藥、引火的家什、繩索背簍，一樣樣檢查得仔細。

老火銃走到柳三江身邊，拉著他的袖子，眼中帶著幾分擔憂：“記住了，進山后必須跟緊我。這山里頭跟咱們平常走的路不一樣，那些個東西最喜歡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伏擊。”

柳三江笑著點頭：“老槍叔放心，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進山就寸步不離。”

看著柳三江清瘦的面龐，老火銃心中一陣不是滋味。這孩子剛病愈不久，身子骨還沒完全養好，偏偏又要進山。可這深山老林里的規矩就是這樣，想活命就得跟著學。

分配物資時，柳家旺主動背起最重的背簍走在前頭。他雖然年紀大些，但身子骨是最結實的。柳三江和老火銃緊隨其后，屯長斷后。除了老火銃和壓滿的子彈，柳三江身上輕裝上陣，連口糧都讓給了其他人。

剛出屯子時，積雪還不算厚。常有人走動的地方，雪都被踩實了。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柴火味，那是屯子里升起的炊煙。

往上走了半天，人跡漸稀。每一腳踩在松軟的雪地上，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柳三江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后第一次進深山，一切都充滿新鮮感。只是這林子太靜了，除了踩雪聲和喘氣聲，聽不到任何動靜。連鳥叫聲都沒有，這在山林中是很不尋常的。

“老槍叔，”柳三江喘著氣問道，“咱們就為了打只傻狍子上山？”

這具身體的狀況確實不太好，病剛好，營養也跟不上。以前跟老火銃上山下山都不費勁，現在卻覺得吃力。得想辦法弄點肉食補補。

老火銃轉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幾分警惕：“你還想打啥？寒風呼嘯的冬天的，能藏的都藏了，找到傻狍子就不錯了。”頓了頓，他又壓低聲音問：“你小子不會想著找嶺王爺報仇吧？”

“我哪有那本事，自己帶槍就進山了。”柳三江搖頭苦笑。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就好。”老火銃說著，突然快步上前，蹲下查看雪地上的痕跡。

柳家旺和屯長立即警覺起來，端著槍戒備四周。寒風吹過樹梢，發出簌簌的響聲，更添幾分緊張氣氛。

仔細查看、觸摸、嗅聞之后，老火銃朝柳三江招手：“三兒，過來。”

柳三江快步上前，蹲在老火銃身邊。

“看看這痕跡，能看出什么來？”老火銃指著雪地上的印記問道。

柳三江湊近細看。地上有爬行的痕跡，還有零星的梅花印。像是貓的腳印，但青龍嶺深處怎么會有貓？雪山豹的話，體型太大了，這腳印明顯小得多。其他山貓也不像。

“仔細想想，以前見過沒有？”老火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柳三江又看了看，突然想起以前老舅養兔場的事。那年大雪壓塌了棚子，地上就留下過這樣的痕跡。他伸手撿起雪地上的一根白毛，在手中仔細端詳。

“是嶺兔子，”他抬頭說道，“看痕跡不止一只。”

老火銃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一國沒教過你這個吧？”

“沒有，是我自己見過。昨天大哥帶回來的那只，還有您以前抓的，腳印和毛都是這樣。”

“不錯，有這眼力就行。”老火銃撥開積雪，撿起一顆黑疙瘩，“除了看，還得學會摸和聞。這屎蛋子新鮮著，能判斷它們離開多久。你比你大哥第一次強。”

柳三江認真點頭。對愿意教自己的人，他向來保持尊重。這些看似簡單的技巧，都是老一輩用命換來的經驗。

“往東山走。”老火銃擦了擦手，對柳家旺說，“那邊有貨。”

“大貨？”柳家旺警覺地問道。

“兩三只嶺兔子。”

眾人改變方向，朝東邊摸去。積雪越來越厚，走路也越發吃力。柳三江能感覺到汗水順著脊背流下，但寒風一吹，又是一陣冷意。

突然，頭頂傳來沙沙聲。抬頭望去，一只通體漆黑的松鼠正盯著他們。有意思的是，他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像是在監視著什么。

“灰賊怎么跑這來了？”老火銃皺眉，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入秋就該屯完糧了，松林離這還遠著呢。”

柳三江這才明白，這就是當地人眼中專偷糧食的“賊”。在后世，松鼠是可愛的小動物，但在這個年代，搶人口糧的下場只有一個。

“老槍叔！”

前方柳家旺的喊聲打斷了思緒。眾人快步上前，只見雪地上躺著一只血肉模糊的白兔，皮毛都快被啃光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那邊還有一只！”柳三江指著不遠處又發現了一具兔尸。

“來晚了。”老火銃臉色一沉，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爹，這咬痕像是孫四兒干的。”柳家旺說著，手中的槍握得更緊了。

“沒錯，血還新鮮著。”屯長緊握槍柄，警惕地環顧四周，“都把槍拿好，這群畜生就在附近！”

寒風呼嘯，樹影婆娑。柳三江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他握緊了老火銃，手心微微發汗。這一刻，他突然明白為什么老火銃要帶這么多人進山。這深山老林里，隨時都可能有致命的危險在等著他們。

“都別說話。”老火銃壓低聲音，“聽。”

林中一片寂靜，連風聲都似乎停了。突然，遠處傳來一聲低沉的嚎叫，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回應聲。

“狼群。”柳家旺臉色發白，“不止一群。”

“往回走。”老火銃果斷下令，“別管什么嶺兔子了，保命要緊。”

眾人剛要轉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周傳來。抬頭望去，樹上的松鼠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幾雙在黑暗中閃爍的綠眼睛。

“成包圍圈了。”屯長低聲說，“這幫畜生打的好算盤。”

柳三江握緊槍，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手心的汗水幾乎要打濕槍柄。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如此危險的處境。

“背靠背。”老火銃沉聲命令，“別慌，等它們先動。”

四個人立即背對背站成一圈。柳三江能感覺到老火銃的后背緊貼著自己，傳來一絲溫暖和力量。

寒風中，狼嚎聲越來越近。樹影中，那些綠幽幽的眼睛緩緩移動，像是在尋找最佳的進攻時機。

“記住，”老火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不準就別開槍，子彈要留到最后。”

柳三江點點頭，手指搭在扳機上。他知道，接下來將是一場生死較量。在這片深山老林里，一切都要靠實力說話。而他，必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