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煎櫻桃要用得不少蜂蜜，家里的蜂蜜吃得差不多了，如今春末也正是割蜜的季節(jié)，陳年麥早早就盯準(zhǔn)了幾處野蜂巢，吃了晚飯就準(zhǔn)備上山去割。

陳跛子喊住他：“明早上再去，小心山里野獸。”

何氏收拾出來割蜜的工具，天還未亮透時送父子倆出門去。

陳跛子是不放心，所以放下了手里做不完的木工活，跟著陳年麥一起進(jìn)香蓮家的山頭。

父子倆一路無話，找到蜂巢便點干艾草熏，熏走蜜蜂，就開始割蜜。到底年紀(jì)小靈活，陳年麥沒有被蜜蜂傷到順利取走了蜜，倒是陳跛子的虎口冷不丁被叮了一口，迅速紅腫起來。

陳年麥趕緊給他爹把蜂針擠出來，找了處泉眼洗了洗，又扯蒲公英砸碎敷上去，轟他爹回去了：“爹，你把這先帶回去吧，趕緊趁櫻桃還新鮮，我去再割一些。”

陳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頗有些落魄地走了。兒子長大了，也長得和他差不多高了，人也比從前穩(wěn)重，或許也是時候?qū)っ婚T親事。

只銀錢不湊手，手里做木工攢出來的一點錢先給孫子們打了長命鎖，余下的又全換了糧食。也是他買糧食的時機好，取鎖取信，剛好在蝗來那天，糧食還沒現(xiàn)在貴的時候。若是現(xiàn)在，他那點錢也買不了幾斤糧。

陳跛子也不由自主地想，孫子們是有些福運在身上的，大郎媳婦剛有孕大兒子就考上了貢生，也不知道大郎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頭日子過得如何。

待回了家，何氏接過蜂巢，問了句：“二郎呢？”

陳跛子惆悵道：“二郎去取剩下的，我不小心叫蜂蟄了，他讓我回來了。我老了，兒子也長大了，該娶媳婦了。”

何氏扯過陳跛子的手看了眼，見已經(jīng)處理過了，輕拍了一下才將丈夫的手甩下去：“你還老不成呢，口袋空空兒媳婦沒著落，你咋老？勞動去！”

陳跛子一下子就笑起來。

陳老娘和織宋在一邊打水洗漱，瞅見夫妻倆這模樣，陳老娘多少有點難以接受：“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黏糊，是真黏糊。”

洗漱完，陳老娘從井里提起用井水鎮(zhèn)著的櫻桃，指揮織宋提著去灶房尋她二嬸，然后幫著打個下手，她老人家要挑水去澆菜園子。

何氏正在灶房用干凈紗布取蜜，見織宋過來，捻了塊沒擠過的碎蜜塞到織宋嘴里：“嘗嘗，嚼完不甜了吐出來。”

織宋甜得見牙不見眼，又被指一邊坐著，用筷子取櫻桃核去了。她耐心又坐得住，動作也不慢，等何氏取完蜂蜜，熬上蜂蠟，她那一籃子櫻桃已經(jīng)處理得七七八八了。

織宋站在一邊好奇地瞧著，何氏找出個砂鍋，架在爐子上，將櫻桃和蜂蜜一起倒進(jìn)去：“幫著看會兒，不時翻動下。”

櫻桃和蜂蜜的芬芳?xì)馕锻耆尫牛阋粤钊丝谏嗌颍惸犒湶抛叩酱箝T口，就聞到了那股難以忽略的甜蜜滋味。他順路就溜到灶房，也不管鍋里熬沒熬好，扯過筷子就撈了一顆塞進(jìn)嘴里。

陳年麥自個兒吃了，也沒忘記織宋，夾了一顆涼了涼，這才喂給織宋，兩個饞貓互相看了看，好好吃！

見織宋累得扶著手，陳年麥就接過了織宋的活，他不是不時的翻，他是不停地翻，等何氏出去又回來，沒放多少柴的火已經(jīng)停了，出爐一鍋櫻桃果醬。

那饞貓拿個冷窩頭里塞了一勺果醬，早大快朵頤起來，這會兒嘴邊都有蜜漬，見到她來直說：“娘，這也太好吃了，比蜜餞也不差了，你新想的吃法嗎？”

何氏心累地擺擺手：“你倆把這端出去，給你大嫂他們嘗嘗。”

趕走孩子們，何氏重新起一鍋，有孩子們的失敗經(jīng)驗，這回做得很是成功，只是失敗的櫻桃果醬軟糯彈牙大受歡迎，成功的蜜煎櫻桃反而略遜一籌。

吃著吃著，陳年麥又想起一回事，三下五除二將窩頭塞嘴里：“咱們家有兩頭母牛懷了，我得趕緊牽出去找嫩草，可別給牛崽子餓壞了。”

一句話還沒落地，人就已經(jīng)躥到棚子后頭了，陳老娘撇嘴：“老二啊，這就是你說的穩(wěn)重了長大了可以娶媳婦了？我看他是光長個子沒長腦子，牛懷了這種大事，都不記得說。”

陳跛子不接茬，只道：“我晚上看看牛去。”

倒是何氏想了想，還是道：“村里有適齡的倒可以先看著，咱們外姓可以通婚，就是二郎約莫是還沒開竅。”

秦香蓮弱弱道了句：“才十二歲，其實也還早？”小學(xué)都沒讀完的年紀(jì)，就要研究著娶親了。

何氏知道香蓮沒個親娘在身邊，不太懂婚嫁，于是解釋道：“馬上十三了，要先尋摸著，也攢點銀子，雙方看中好定親，成親更遠(yuǎn)呢。倘若不提早，等到年紀(jì)才相看，多半是難娶到媳婦了。”

陳老娘還直言道：“況且，時下殺女嬰成風(fēng)，沒有那么老些適齡女子好尋摸的，殺女嬰官府都管不了，秦家莊我才來不清楚，就我們老家，沒有哪扇門里沒有死過女嬰的。”

一句話說得在場幾個女人都沉默下來，陳老娘找補道：“我可沒殺女嬰，是老婆婆，殺了幾個，她臨死之前說她女兒來找她了，但你們知道的，你們爹是一個姊妹兄弟都沒有的。”

何氏嘆口氣：“我盼著要個女兒，沒有女兒福，那些不要女兒的，女兒一個個接著來。莊里沒聽說過誰家渾到殺女嬰的，婦人皆會紡織，垂髫女兒就能為家里賺錢了，就也晚婚。”

何氏說到此處，話鋒一轉(zhuǎn)，拋去那些沉重的話題：“忘記讓年麥多摘些櫻桃回來了，你們愛吃多做些存著。”

陳老娘撇嘴：“那饞蟲，你不說，他也忘不了的。”

一家人正吃著櫻桃醬抹窩窩頭，門外有人來，居然是秦傳宗，說他娘過幾天過五十九大壽，請村里老人小孩都來吃飯，添添喜氣，不必送喜錢。

秦家莊的習(xí)俗歷來如此，慶九不慶十，所以五十九便是大壽了，兒孫孝心是要大肆操辦的。

陳老娘和織宋就在受邀的行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