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云中城，懸浮車道的霓虹在雨幕里暈成模糊的色塊。

林玄將電動車停在廢棄工廠鐵門前時，后頸還殘留著方才通話的灼燙感——周凌風在電話里的聲音像淬了冰：“林工，不是我不想配合，上頭剛發了密令，所有涉及‘火星特供’的項目都歸鴻蒙直管。”

他摸出青銅殘片抵住門閂，父親教的“活榫開鎖法”在記憶里翻涌。

十年前老林頭蹲在故宮養心殿的廊下，用竹片撥弄破損的門栓：“榫卯講究虛虛實實，你看這道縫，看似是缺陷，實則是留給歲月的緩沖。”金屬摩擦聲里，銹死的鐵門“吱呀”裂開半尺，林玄彎腰鉆進去時，褲腳蹭過墻根的青苔，涼意順著腿骨往上爬。

口袋里的通訊器突然震動，全息投影在雨霧里展開姜璃的側臉。

她發梢沾著實驗室的冷光，靈樞芯片的淡藍色紋路從耳后延伸至鎖骨：“林工，我黑進懸浮城能源監控系統了。”

林玄腳步一頓：“你瘋了？靈樞芯片的權限——”

“所以才要找你。”姜璃指尖輕點虛擬鍵盤，一串數據流在她瞳孔里閃爍，“吳焱的病毒不是普通木馬，是用靈樞芯片的神經接口寫的。他們在腐蝕防火墻，每過一分鐘，核心冷卻系統的負荷就增加3%。”她忽然抬眼，眼尾的淚痣在藍光里忽明忽暗，“二十分鐘前，城南13區的變電站已經跳閘了。”

林玄的后槽牙咬得發疼。

他想起三小時前安保隊長留下的“柱礎活縫”，想起照片里吳焱圈紅的“火星特供”——那些集裝箱里裝的根本不是建材，是給病毒打掩護的冷卻裝置。

“工廠地下三層。”他扯掉被雨水浸透的外套，露出左臂的云中城工程師徽章，“跟我來。”

地下設施的通風口灌進霉味，林玄的戰術手電掃過墻面，銹跡斑斑的管道上纏著量子導線，每根導線都打著死結。

姜璃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別碰導線，那是量子邏輯陷阱。觸發任意一根，都會連鎖引爆全城變電站。”

“《營造法式》里說，‘造作次序，先定間架’。”林玄摸出褲袋里的青銅殘片，殘片上的云雷紋在手電光下泛著幽光，“這些導線的死結，其實是空間嵌套結構。”他想起父親修復太和殿藻井時的場景——老木匠用薄如蟬翼的竹片穿過三層榫卯，“虛中有實，實里藏虛”。

指尖抵住最外層導線的死結，林玄順著紋路慢慢抽拉。

第一根導線松動時，通訊器里傳來姜璃的倒抽氣聲：“你怎么知道...這是宋代木構的‘分心斗底槽’？”

“我爸修了三十年古建。”林玄的額頭沁出冷汗，第二根導線的結扣卡進殘片的凹痕，“他說過，老祖宗的手藝，從來不是死的。”

當第七根導線“咔”地脫落時，金屬門突然發出蜂鳴。

林玄抬頭，控制終端的紅色警示燈正在瘋狂閃爍，全息投影里，吳焱的臉被扭曲成電子噪點：“林工，姜博士，歡迎來到我的告別儀式。”

他穿著白大褂，胸口別著鴻蒙集團的徽章，右耳后是和姜璃同款的靈樞芯片，只是紋路泛著妖異的紫：“你們以為關掉第一層模塊就贏了？看看能源系統的倒計時——”

林玄猛地轉頭看向終端屏幕。

00:09:58的數字在跳動，姜璃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促：“防火墻徹底崩潰了！冷卻系統過載，核聚變電站五分鐘后就會——”

“別急著絕望。”吳焱的笑聲像生銹的齒輪，“知道為什么選火星特供集裝箱嗎？那些可是用息壤礦渣做的——”他突然貼近鏡頭，瞳孔里翻涌著數據流，“等整座城變成廢墟，我就把息壤的秘密...賣給真正需要它的人。”

“啪”的一聲，全息投影突然黑屏。

林玄沖過去扯下終端的外接硬盤，姜璃的呼吸聲在通訊器里急促起來：“數據在流失！快把硬盤給我——”

“接住！”林玄將硬盤拋向通風口，雨幕里傳來無人機的嗡鳴，那是姜璃提前派來的偵查機。

他轉身時，終端的倒計時跳到00:03:12，冷卻系統的警報聲幾乎要刺穿耳膜。

“林玄！”姜璃的聲音帶著破音，“數據里有三維建模的底層代碼！你把終端的殘片收集起來——”

林玄摸出工具包，金屬鉗夾住終端的核心芯片。

當最后一塊碎片落入掌心時，倒計時歸零的提示音驟然炸響。

他本能地護住胸口的青銅殘片，卻聽見姜璃在通訊器里喊：“等等！那些碎片的排列...像不像《營造法式》里的‘天宮樓閣’？”

雨不知何時停了。

林玄望著掌心的碎片，水痕在金屬表面折射出奇異的光。

碎片的邊緣嚴絲合縫，仿佛本就是一座微型建筑的構件。

“姜璃。”他低笑一聲，指尖拂過碎片上的云雷紋，“你說...把這些數據和殘片一起建模，會是什么樣子？”

通風口的無人機突然發出高頻蜂鳴。

林玄抬頭，云層里有暗紅色的光在涌動，像極了照片里“火星特供”四個字的紅。

而在更深處，在代碼與青銅的縫隙里，某個沉睡的秘密，正隨著碎片的熱度，緩緩睜開眼睛。

地下三層的通風管道里，無人機的嗡鳴驟然拔高八度。

林玄掌心的終端碎片在雨霧里泛著冷光，姜璃的聲音從通訊器里擠出來：“建模完成了！碎片排列的‘天宮樓閣’結構，和防火墻底層代碼的分形樹完全重合！”

他低頭，金屬碎片在戰術手電下折射出細密的紋路——檐枋、斗拱、藻井，竟真的在三維投影里立起一座拇指高的微型木構。

姜璃的呼吸聲帶著灼熱的溫度：“看到斗拱的交叉點了嗎？那是防火墻的量子節點！”

林玄的指尖懸在投影上方，忽然想起父親修復應縣木塔時的場景。

老木匠舉著青銅尺，在歪扭的櫨斗上敲出清越的響：“木頭會呼吸，榫卯會共振，真正的古建，連風都能當鑰匙。”他猛地抬頭，雨水順著發梢砸在投影邊緣：“姜璃！靈樞芯片的神經接口頻率是多少？”

“42.7赫茲——”姜璃的聲音突然頓住，“你是說...聲波共振？”

“對！”林玄扯下脖子上的青銅殘片，云雷紋在掌心發燙，“我爸說過，宋代大木作的斗拱間距，剛好能讓穿堂風激發出42.7赫茲的共振波。這碎片是用息壤礦渣鑄的，能當共鳴器！”他將殘片按在投影的藻井位置，“控制無人機，用這個頻率發射聲波！”

通訊器里傳來鍵盤敲擊的爆豆聲。

林玄盯著終端屏幕，倒計時已經跳到00:00:15。

通風口的無人機突然震顫著拔高，尖銳的嗡鳴里，青銅殘片開始震動，震波順著他的掌心竄進投影。

微型木構的斗拱開始旋轉，每片櫨斗都精準卡進代碼分形樹的節點。

“9...8...”

“共振頻率匹配！”姜璃的聲音帶著破音，“防火墻正在重構——”

“5...4...”

終端屏幕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林玄本能地瞇起眼，再睜眼時，紅色警報燈已轉為穩定的綠色。

冷卻系統的轟鳴驟然平息，只剩通風管里的雨聲淅瀝。

“成功了？”他啞著嗓子問。

“全城變電站恢復供電。”姜璃的呼吸終于放緩，“但...吳焱的全息投影節點消失了。”

林玄轉身看向終端，吳焱方才出現的位置只剩扭曲的電子噪點。

通風管深處傳來金屬摩擦聲，他猛地舉起戰術手電——墻角的管道接口有新鮮的劃痕，銹渣還在往下掉。

“他跑了。”林玄蹲下身，指尖抹過劃痕，“用的是維修通道，提前三天就撬松了螺絲。”

通訊器里響起全息投影的滋啦聲，吳焱的臉再次浮現在雨霧中。

他的靈樞芯片紫紋暴漲，嘴角扯出扭曲的笑：“林工，姜博士，恭喜你們保住了這座破城。”他身后閃過火星荒漠的全息影像，“但息壤的秘密，可不止藏在防火墻里。”

“下次見面時——”噪點突然吞噬了他的臉，最后一個音節刺得人耳膜生疼，“我會讓你們看著...文明如何被自己的傲慢碾碎。”

林玄攥緊青銅殘片，殘片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通訊器里傳來姜璃的輕咳：“能源局的實時監控傳過來了。”全息投影展開，懸浮城的能源脈絡像血管般鋪在雨幕里，“雖然防火墻重啟了，但冷卻系統的核心模塊有17處微熔痕。”她的指尖劃過一處暗紅斑塊，“就像被高溫舔過的瓷器，表面看著完整，其實...有裂紋了。”

雨又開始下了。

林玄抬頭望向地面，廢棄工廠的天窗漏下一縷微光，照在他臂彎的工程師徽章上。

徽章邊緣的云紋里，一道極細的裂痕正在蔓延，像極了能源監控里那些暗紅斑塊。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個被雨水打濕的通風管口，一枚泛著紫光的靈樞芯片殘片，正隨著水流，緩緩匯入地下管網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