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蕓心頭一緊,筷子頓在半空。"什么情況?"她低語道,眉頭微蹙。
兄妹四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大郎小心翼翼問道:"阿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蕓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我去看看,"她起身戴上斗笠,"你們在家等著。"
夜色中,柳蕓快步向村宗祠走去。路上遇見韓老漢和韓峰,三人交換著疑惑的眼神。
"這個時候敲鐘,怕是有什么大事,"韓老漢皺眉道。
韓峰點頭,"上回鐘聲響,是山賊來襲。這次..."他沒說完,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村里集合鐘鮮少響起,往往預示著不祥。更早些時候,鐘聲意味著新一輪征兵徭役。村民們這才驚覺,泰朝雖減少徭役賦稅,卻未曾免除。
方才還因領到月錢而欣喜,此刻卻神情凝重地聚在宗祠。細雨中,眾人望向手持戶籍冊的里正。
里正嘆息一聲,聲音沙啞,"漠北蠻夷來犯,邊關戰事再起。"
人群中傳來陣陣低語,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紫荊府令,"里正繼續道,"各縣速召壯丁三千,押送糧草至邊關。每戶十二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丁,四人出二,三人以下出一,獨子可免。"
柳蕓心中一沉,目光不自覺地看向韓老漢和韓峰。
"時間緊迫,"里正的聲音越發沉重,"各家今夜商議,明日辰時來報,三日后啟程。"
話音剛落,里正便開始點名。韓氏老屋男丁三人,需出一人。柳蕓家符合條件的只有韓宇一人,應出一人。
每個被點到名字的,都不由低頭沉思。細雨不絕,如同壓在眾人心頭的陰霾。
雖比入伍稍好,但押送糧草依舊危機四伏。最令人膽寒的是軍令時限,稍有差池便是死罪。
里正念完名單,連連嘆氣,愁容滿面。他家五個符合條件的男丁,要出兩人。普通百姓,無人能逃過徭役。
所幸他為鄉親們爭取到一些減免名額。"本縣有囚犯三十五名,"里正高聲道,"六兩銀可買一個代役名額,先到先得!"
聽到"六兩"二字,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即便如此,能拿得出銀子的,也要想方設法爭取。
韓老漢和韓峰對視一眼,匆匆離開宗祠。韓峰突然想起柳蕓,又跑回來叮囑。
"弟妹,"韓峰急道,"六兩銀子而已,別舍不得。快拿來給里正,要不老三就得去了,那可是要命的差事!"
柳蕓點頭,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我知道了,二哥。"
回到家中,四娘迎了上來。"阿娘,"小姑娘仰頭望著柳蕓,眼中滿是擔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郎兄弟三個也投來忐忑的目光。柳蕓脫下斗笠,拍去身上水汽,強擠出一絲微笑。
"沒事,"她輕聲道,"官府要找人幫忙運送軍糧到邊關,給咱們將士送吃的。"
三郎、四娘輕輕吁了口氣,天真道:"原來是這樣啊。"
柳蕓看著孩子們純真的眼神,心中一陣酸楚。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平。但此刻,她只想守護這份寧靜,哪怕只是暫時的。
雨夜寂靜,滴水聲敲打著院中石板。柳蕓獨坐堂中,眉頭微蹙,目光幽深如潭。
院門突然被敲響,打破了這份寧靜。
"何人?"柳蕓冷聲問道。
"娘子,是我回來了。"韓宇的聲音透著幾分疲憊。
"你聽說了?我們買一個代役的名額吧,家里也不是沒錢。"柳蕓輕聲說道。
韓宇咬了咬牙,慢慢站起身來,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想去。"他低聲道。
柳蕓驚訝但很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我支持你。”
他徑直走向自己的小屋,開始收拾行囊。一件厚實的棉襖被翻了出來,韓宇仔細檢查著每一處縫隙。
針線穿梭,他笨拙卻認真地縫制著一個個隱蔽的口袋。鹽巴、干糧、火石......一樣樣細軟被小心翼翼地藏了進去。韓宇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絲毫不敢停下手中的動作。
夜幕降臨,韓宇手中的木棍漸漸成型,一頭綁上了鋒利的刀刃。他站在月光下,揮舞著這把簡陋的武器,眼中閃爍著求生的欲望。每一次揮動,都像是在與命運抗爭。
柳蕓站在屋檐下,默默注視著韓宇的一舉一動。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卻很快被夜色掩蓋。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屋內。
第二天清晨,韓宇背上行囊,站在院門口深深看了一眼家人。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我會變得有擔當,我想和你一起好好過日子,相信我。"韓宇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幾分倔強。他不舍的看了看四個孩子,卻又很快被堅定所替代。
柳蕓眼眶微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韓宇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他的步伐雖然沉重,卻也堅定。
柳蕓低頭看了看憋紅了眼的四小只,輕聲道:"等你們爹回來,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真正的一家人。"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只是自言自語。
大家還沉浸在悲傷中,四個孩子沒啥精神,柳蕓就讓他們回房休息一下。
這時韓木匠急匆匆趕到,額頭上的汗珠還未來得及擦去。"柳娘子,"他喘著粗氣道,"工坊里少了六個工人,這可如何是好?"
柳蕓聞言,眉頭微蹙。
"十月中旬要交的貨......"韓木匠話未說完,便被柳蕓打斷。
"我知道了,"她沉聲道,"先進屋說吧。"
兩人坐定,柳蕓給韓木匠倒了杯涼白開。她注意到韓木匠嘴角有個燎泡,想必是操心過度所致。
"韓木匠,你可有什么想法?"柳蕓問道。
韓木匠搖了搖頭,一臉愁容。"這會兒上哪兒招人去啊?整個青禾鎮的男兒都去當壯丁了。"
柳蕓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男的招不到,那就招女的。"
韓木匠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對啊,咱們做風磨又不是什么重活,女人也能做得。"
兩人當即行動起來,借了把鑼,滿村敲了一遍。
"招工啦!不限男女,只要肯吃苦耐勞就行!"
村里婦人們聞訊而來,七嘴八舌地詢問。
譚嬸子擠到最前面,"我也行?"
柳蕓笑著點頭,"當然行啊嫂子,你這么能干,區區木工算什么!"
譚嬸子眼里閃過一絲喜色,卻又有些猶豫。"可我先前都沒碰過木工......"
韓木匠連忙解釋:"不要緊,木頭我們都給你們弄好了,只管跟著把這些散碎組合拼接起來就成!"
柳蕓見狀,趕緊把何氏和梅娘叫來,讓她們給大伙兒介紹工作。
在二人的鼓勵下,六個空缺很快便招滿了人。柳蕓暗自松了口氣,十月中旬的貨總算能如期交出。
可她剛喘口氣,又想起自家的采石工作。無奈之下,只得親自上陣。
夕陽西下,柳蕓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目光不自覺地朝遠方眺望。不知韓宇他們此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