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蕓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正是。"她淡淡地說，"從今日起，你們每人每日需抄書兩個時辰。"
韓宇猛地站起身來，慌亂中差點打翻桌上的茶盞。"你、你這是要我們考科舉？"他結結巴巴地問，聲音里滿是惶恐。
柳蕓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憑你們的底子，真能一舉中第？"
韓宇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又慢慢坐了回去。他揉了揉額頭，試探著問道："那你讓我們抄這些做什么？"
柳蕓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幾個孩子。大郎、二郎、三郎和四娘都緊張地坐直了身子，生怕惹惱了這個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后娘。
"識字，明理。"柳蕓一字一頓地說，"總不能一輩子渾渾噩噩，像個睜眼瞎。"
韓宇聽了這話，心里竟有些發虛。他偷偷看了眼自己的幾個孩子，心中暗自嘆息。這些年來，為了糊口，他們確實疏于學習。
柳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說："不求你們能中舉人、進士，但至少要能看懂契約，算清賬目。"
這話一出，韓宇頓時覺得胸口一陣發熱。他想起以前被人騙了銀子的窘境，不由得紅了臉。"你說得對。"他低聲應道，語氣里帶著幾分愧疚。
柳蕓滿意地點點頭，又轉向幾個孩子。"你們可愿意？"她問道，語氣難得地柔和了幾分。
大郎第一個站了起來，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愿意！"他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努力學習，不辜負娘的期望。"
其他幾個孩子也紛紛附和，臉上洋溢著憧憬的神色。
柳蕓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日里的冷淡。"好，那就從今日開始。"她說著，將幾本書分發給眾人。
韓宇接過書，小心翼翼地翻開。那一個個方正的字體仿佛在向他訴說著什么。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似乎錯過了太多東西。
"娘，這字怎么寫啊？"三郎撓了撓頭，一臉困惑地看向柳蕓。
柳蕓走到他身邊，俯下身來。"這個字是'禮'，上面一個'示'字，下面一個'豆'字。"她耐心地解釋道，手指在紙上輕輕比劃。
三郎認真地點點頭，小臉上滿是專注。他握緊筆，一筆一劃地臨摹著，舌頭都不自覺地伸了出來。
柳蕓看著他笨拙卻認真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柔軟。
飯后，柳蕓來到韓宇身邊坐下。
韓宇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他隱約覺得不妙，卻又說不上來為何。
果不其然，柳蕓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坐針氈。
"從今往后，你要重返書院，準備科舉。"
四個孩子懵懂不解，只聽懂了"書院"二字，面面相覷。韓宇卻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問："娘子，你、你這是說笑吧？"
柳蕓眼神凌厲："坐下！"
韓宇渾身一顫，乖乖坐了回去。
柳蕓嗤笑一聲："你不是一向自詡天資聰穎嗎？如今怎么倒怯了？"
韓宇語塞，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見柳蕓不緊不慢地攤開九本書籍。
"我已在沈員外家打聽清楚，只要熟讀四書五經便可高中。"她信心滿滿地說，"有我親自輔導，你定能考上。"
韓宇心中微動，卻又擔憂道："那銀錢從何而來？"
柳蕓早有準備："書院一年需五兩銀子，第一年我們還能負擔。"
"那第二年呢？"韓宇不禁追問。
柳蕓神秘一笑："到時再說，你只管讀書便是。"
聽聞此言，韓宇心頭一喜，讀書總比種地強。他再次確認："娘子當真要供我讀書？"
柳蕓鄭重點頭："你可愿意？"
韓宇欣然應允，卻又擔心道："我這般年紀，書院還收嗎？"
"放心，我已打聽過，比你大的都能進。"柳蕓安撫道。她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立個合約。"
韓宇警惕起來："什么合約？"
"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你當的好合約。"柳蕓唇角微揚，一邊說，一邊奮筆疾書。
第一條便是禁止韓宇單方面休妻或和離。若違約，所得財產盡歸柳蕓。
第二條規定未經同意不得納妾娶平妻。最后一條，合約有效期三十年，柳蕓可單方面解除。
"你若無異議，便在此畫押吧。"柳蕓將寫好的合約遞到韓宇面前。
韓宇看罷心中暗喜，"娘子，你這般怕我休妻？"
柳蕓微微一笑："我倒是不介意當寡婦。"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韓宇背后一涼。他不再猶豫，痛快簽下大名。
柳蕓小心翼翼地將合約折好，眼底閃過一絲欣喜。她轉向三個男孩，語氣中帶著期許：
"來年大郎和二郎便能去族學求學。三郎再等兩年，待年紀大些再去。"
四娘眨巴著大眼睛，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甘："阿娘，我為何不能與哥哥們一同去？"
韓宇聞言笑了，伸手揉了揉女兒的發髻："傻丫頭，哪有女子入學堂的道理？女兒家就該在家學些針線活計，待你長大了，爹給你尋個好人家。"
四娘眉頭微蹙，小臉上寫滿了不解。她執拗地追問："為何女子就不能讀書？"
韓宇一時語塞，支吾半晌才道："這...這是規矩。"
四娘鼓起腮幫，眼中閃爍著不甘的光芒。柳蕓看著女兒，心中五味雜陳。她輕嘆一聲，將借來的九本書放在韓宇面前。
"把這些書抄完，我好還給沈小姐。"柳蕓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切記勿要弄臟了書頁。"
韓宇看著厚厚的書本，忍不住問："那田里的活計怎么辦？"
柳蕓柳眉一挑："你只管抄書做飯，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她心中已有計較，要讓韓宇安年參加縣試。時間緊迫，必須與那些年輕學子一較高下。柳蕓開始重新分配家務，每個人都有了新的任務。
兄妹四人分成兩組，負責風車磨坊和喂雞。韓宇除了抄書，還要料理三餐。柳蕓則承擔了田地和菜園的重擔。
每天清晨，柳蕓晨練后便巡視田地。回家時，韓宇已準備好早飯。一家人用過早餐，各自忙碌起來。
韓宇埋頭抄書，筆下小楷雖不甚工整，卻也有模有樣。柳蕓在菜園里忙活，為晚餐準備新鮮食材。午后，她拿出啟蒙圖鑒，給孩子們授課。
自從知曉讀書的好處，兄妹四人學習越發用心。二郎更是卷得驚人，讓韓宇都暗自擔憂。
柳蕓看著這一幕，心中既欣慰又復雜。這條路艱難，卻充滿希望。她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讓孩子們有機會去追逐那微弱卻耀眼的光芒。
夜幕降臨，一家人圍坐在油燈下。韓宇抄書的沙沙聲中，混雜著孩子們溫習功課的低語。柳蕓望著這溫馨的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堅毅。
"娘親，"四娘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委屈，"我真的不能和哥哥們一起去族學嗎？"
柳蕓愣了一下，隨即柔聲道："四娘，你還小，再等等。等你阿爹學成了，在家里教你讀書寫字，如何？"
四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中卻依舊帶著不解。柳蕓心中一痛，知道女兒終有一天會明白這世間的不公。
二郎插嘴道：，"我們今日學的那些字，可是族學里也會教的？"
柳蕓點點頭："自然是會的。你們要好好記住，到時便能比旁人學得快些。"
三郎有些失落地說："我也想和大哥二哥一起去族學。"
柳蕓摸了摸他的頭："再等兩年，你也能去。現在要多幫襯著阿爹阿娘，知道嗎？"
三郎重重地點頭，眼中滿是期待。
夜色漸深，柳蕓催促孩子們去睡。看著他們依依不舍地放下書本，她心中滿是欣慰。
待孩子們都睡下，柳蕓走到韓宇身邊。她看著丈夫專注抄書的側臉，輕聲道："別太累著，早些歇息。"
韓宇抬頭，眼中滿是疲憊卻又帶著堅定："再抄一會兒，我想多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