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柳蕓準備回房收拾時,韓宇的聲音突然響起:“娘子要去鎮(zhèn)上?”
他倚在門框上,目光落在柳蕓懷中的木箱上,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老師饞上了集市里的佳釀,不如我陪你一起去?”說著就要往馬車上湊。
那副急切的樣子,顯然是對木箱里的銀錢起了心思。
柳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帶著幾分警告。
這個人,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韓宇被她的眼神震懾,訕訕地退了回去:“那...路上小心。”
“好好讀書,明年府試才是正經(jīng)。”柳蕓淡淡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嚴厲,“莫要整日想些歪門邪道。”
韓宇想起昨天收到的“禮物”,心中暗自腹誹。
即便有了少陽潤這個靠山,可在沒考取功名之前,他在這個家里依然沒有話語權。
柳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收收心吧,最近又浮躁了。讀書人要以德服人,不是靠著別人的勢力橫行。”
韓宇低下頭,不再說話。但從他緊握的拳頭可以看出,他并不服氣。“阿瓏,走吧。”柳蕓吩咐道。阿瓏揮動長鞭,牛車緩緩駛出院門。
清晨的陽光灑在路面上,帶著幾分暖意。送完孩子們?nèi)ゼ役雍螅|讓阿瓏駕車前往沈氏塘。一路上,她時不時摸一下懷里的木箱,確認它還安穩(wěn)地待在那里。
經(jīng)過打聽,他們很快找到了沈文旺家。
那是一座略顯破舊的宅子,門楣上的漆已經(jīng)剝落,露出斑駁的木色。柳蕓站在沈氏門前,這處宅院雖不算大,但勝在地勢開闊,四周都是良田沃土。
柳蕓抬眼望去,成片的麥田在微風中泛起金色的波浪。
“夫人,您說的就是這里?”阿瓏坐在牛車上,輕聲問道。他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
柳蕓微微頷首,抬手敲響了門環(huán)。“有人在家嗎?”,木門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銅制的門環(huán)已經(jīng)被歲月磨得發(fā)亮,叩擊聲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清晰。
片刻后,一個警惕的女聲響起:“誰啊?”
門內(nèi)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木門吱呀的開啟聲,一個年輕婦人探出頭來。
她穿著素凈的褐色衣裙,頭發(fā)簡單地挽成發(fā)髻,臉上還帶著些許疲憊。
見是柳蕓,她眼中瞬間綻放出驚喜的光芒。“秦妹子,你怎么來了?”沈文旺娘子連忙推開門,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分拘謹。
“聽說嫂子要賣地,特地來看看。”柳蕓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目光卻在沈文旺娘子略顯憔悴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門縫里露出一雙謹慎的眼睛,打量著外面的來客。“你...不是他們派來壓價的?”女聲帶著幾分戒備。
“他們?”柳蕓疑惑地看向阿瓏,后者也是一臉茫然,隨后對著沈文旺娘子搖頭。
見狀,沈文旺娘子態(tài)度才緩和了些,把門縫漸漸打開,“請進吧。”
柳蕓示意阿瓏在外面等候,跟著兩人走進院子。
院子里種著幾棵桂花樹,但都疏于打理,枝葉凌亂。角落里堆著些劈好的柴火,旁邊是一口已經(jīng)干涸的水井。
沈文旺娘子連忙將她迎進院內(nèi),一邊吩咐沏茶,一邊快步去請祖母。
老太太很快被攙扶著出來,老婦人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褐色布裙,她的步履有些蹣跚,但精神還算矍鑠。
見到柳蕓,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是秦家的丫頭啊,快坐,快坐。”
待坐定后,沈文旺娘子端來熱茶,茶香裊裊升起。
柳蕓輕輕抿了一口,開門見山道:“聽說地一直賣不出去?”
提起這事,沈文旺娘子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是啊,本該早就賣掉的地,現(xiàn)在卻無人敢買。”她的聲音微微發(fā)顫。
“為何?”柳蕓放下茶盞,目光在婆媳二人臉上逡巡。
“自從出了那樁命案,地就成了燙手山芋。”沈文旺娘子嘆了口氣,眼角泛起些許濕意,“更要命的是,有人暗中作梗,但凡來看地的,都被人嚇走了。”
柳蕓眸光一閃:“是當鋪的人?”婆媳二人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院子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沈文旺老母親顫巍巍地開口:“那些人仗勢欺人,族里也不愿管這閑事。自打我那可憐的兒子走后,他們就像聞到血腥的鬣狗,整日在我們門前晃悠。”老太太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娘,”沈文旺娘子連忙安撫道,“別說了。”
柳蕓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手指在茶盞邊緣輕輕摩挲:“地多少錢?”
“六百兩。”沈文旺娘子說完,面露難色,緊張地看著柳蕓。
“成交。”簡單兩個字,讓婆媳倆愣在原地,仿佛沒聽清似的。
“秦妹子,你...”沈文旺娘子還想說什么,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粗魯?shù)暮攘R聲。
“誰家的牛車,也敢停在這兒!”“滾開!再不滾,連你一起打斷腿!”伴隨著叫罵聲,還有重物撞擊的聲響。
沈文旺娘子臉色驟變,手中的茶盞差點摔在地上,老太太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
“砰!砰!”兩聲悶響過后,外面的叫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幾聲壓抑的痛呼,以及倉皇逃竄的腳步聲。
柳蕓神色如常,又喝了一口茶:“阿瓏會處理好,咱們繼續(xù)談地的事。”她的語氣平靜,仿佛外面發(fā)生事情微不足道。
沈文旺娘子驚疑不定:“可是...”她的目光不安地在門口和柳蕓之間來回游移。
“嫂子,”柳蕓放下茶盞,目光堅定,“我既然敢來買地,自然有應對之法。現(xiàn)在就把合約寫了吧。”
看著柳蕓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沈文旺娘子心中漸漸安定下來。她讓丫鬟取來筆墨紙硯,仔細地擬寫買賣合約。
柳蕓取出銀票,一張張數(shù)給沈文旺娘子。老太太顫抖著手接過地契,眼中含著淚水。
“現(xiàn)在就去郡衙辦手續(xù)吧,”柳蕓提議,“免得夜長夢多。”。
一行人坐著牛車往鎮(zhèn)坊去。路過田埂時,柳蕓瞥見兩個蜷縮在草叢中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揚。到了郡衙,衙役們看到柳蕓的名字,態(tài)度明顯恭敬了幾分。
有柳蕓打點,手續(xù)辦理得很快。
回程時,沈文旺娘子終于忍不住問道:“秦妹子,那些人...”
“不過是些仗勢欺人的宵小,”柳蕓淡然道,“既然敢欺負寡母孤兒,那我也不會心慈手軟。”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寒意。
牛車緩緩駛過田間小路,柳蕓抱著地契匣子,站在沈氏門前。
“多謝秦妹子。”沈文旺娘子握著她的手,眼中含淚。
柳蕓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嫂子不必如此。”她轉(zhuǎn)身上了牛車,目光掃過遠處的麥田,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從今往后,這片沃土就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