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的生意總算做完了。

柳蕓擦了擦額頭的汗，長長舒了一口氣。

初夏的陽光毒辣，曬得人睜不開眼。她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陽光，朝著沈蕓所在的方向走去。這個不聽話的小丫頭，居然敢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街道兩旁的店鋪熙熙攘攘，叫賣聲此起彼伏。各色小販挑著擔子來回穿梭，不時有馬車駛過，揚起一陣塵土。

柳蕓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遠遠看見沈蕓正蹲在一處陰涼處玩石子，身邊還圍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她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完全沉浸在游戲的快樂中。

“這孩子...”柳蕓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腳步卻不由放輕了些。沈蕓似有所感，抬頭望去。一見到柳蕓，立刻歡快地站起身，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隨手將石子塞進袖中，朝著柳蕓跑來。

“啪！”一記爆栗重重落在沈蕓頭頂。

“哎呦！”沈蕓捂著腦袋，淚水瞬間涌了出來，“好疼啊！”她委屈地跳開幾步，一雙大眼睛里盈滿淚水，眼眶紅紅的，“秦姐姐，你怎么這么狠心？”

柳蕓冷著臉，眼中卻閃過一絲心疼，但語氣依舊嚴厲，“知道疼就好，記住這教訓。以后再敢一個人偷跑出來，有你好受的。”

“可是...”沈蕓抽噎著，“我知道你在這里啊。而且我還特意告訴了菊兒。”她一邊說著，一邊揉著被打疼的腦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周圍的孩子們都停下了玩鬧，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知道我在這里就安全了？”柳蕓冷笑，目光掃過周圍，“你看看這些人，誰知道哪個是好人壞人？要是阿瓏在玩套路？”

沈蕓愣住了，顯然從未想過這種可能。她下意識地往柳蕓身邊靠了靠，目光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我...我帶了防身的東西。”她小聲辯解，同時警惕地護著腦袋，生怕又挨一下。

見柳蕓神色依舊嚴厲，沈蕓終于認慫，“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她從懷里掏出一把小匕首，“你看，我帶了這個。”

話音未落，一直站在一旁的阿瓏突然出手，瞬間奪過匕首抵在她頸后。動作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沈蕓渾身僵硬，連呼吸都不敢，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就這點半吊子本事，還想防身？”柳蕓接過匕首，塞進自己腰間，“來，我教你兩招。”

“什么招？”沈蕓立刻來了精神，方才的驚嚇似乎已被拋到腦后。

“逃命的本事。”柳蕓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不等沈蕓反應，柳蕓已拉著她朝難民聚集地走去。

那里盤踞著一群無惡不作的劫匪，是城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等等，我們去那做什么？”沈蕓有些慌亂，試圖掙脫柳蕓的手，“那里很危險的！”

柳蕓不答，直接將她推了進去，“少廢話，跑起來吧！”接下來的兩刻鐘，沈蕓經歷了平生最驚心動魄的追逐。

她跑過泥濘的小路，鉆過低矮的棚屋，躲過無數伸來抓她的手。汗水浸透了衣衫，呼吸越發急促。

一個轉角處，她差點撞上一個醉醺醺的大漢。

那人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酒氣，眼神渾濁地盯著她。沈蕓嚇得后退幾步，轉身就跑。

“站住！”身后傳來粗啞的吼聲。沈蕓不敢回頭，拼命往前跑。

她記得柳蕓說過，遇到危險時要往人多的地方跑。于是她一頭扎進了集市，在攤位間來回穿梭。

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但她不敢停下。直到一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行了，可以停下了。”

是柳蕓的聲音。沈蕓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回了最初的地方。她累得像條脫水的魚，雙腿發軟，大口喘著氣。

“水...水...”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柳蕓。

柳蕓遞過水壺，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現在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了吧？”

沈蕓灌了幾大口水，虛弱地點頭，“知道了，再也不敢一個人出門了。”

“找別人也不行。”柳蕓正色道，“除非我親自帶你。”

“嗯嗯。”沈蕓連連點頭，眼中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回程時，沈蕓累得連馬車都爬不上去，柳蕓只好將她拉上車。

看著小丫頭癱在車廂里的模樣，柳蕓從懷中掏出一包姜錢遞給她。

“這是獎勵，”柳蕓說，“今天的表現還不錯，至少知道往人多的地方跑。”

沈蕓接過姜錢，臉上終于露出笑容，“是你教的啊。”

“讓菊兒幫你按摩，”柳蕓叮囑道，“以后要多練習。下次要是能躲過我半招，就教你新招。”沈蕓頓時來了精神，“一言為定！”

看著沈蕓被送回府，柳蕓笑著搖頭。這丫頭，倒是恢復得快。

傍晚時分，柳蕓家院內熱鬧非凡。鄉親們排隊取糧款，笑聲不停回蕩。

柳蕓坐在賬房里，一筆一筆地清點著賬目。

阿瓏端著茶進來，“夫人，今天是不是太嚇著沈小姐了？”柳蕓放下算盤，揉了揉太陽穴，“總要讓她知道外面的險惡。這世道，不是人人都如她想的那般善良。”

“說得是。”阿瓏點點頭，“不過夫人也別太擔心，沈小姐聰明著呢。”

柳蕓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輕聲道：“但愿如此。”

夜幕降臨，街市漸漸安靜下來。

柳蕓站在院中，看著滿天繁星，這個世道，一個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她停留了片刻，便轉身回到屋內，開始整理今日的賬目。

案頭的油燈發出昏黃的光，照亮了她專注的側臉。門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