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讓伙計準備打來熱水,給孩子們擦身子。
順子默默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忙著準備沐浴更衣。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泥污的衣裳,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隨后蹲下身,用冷水簡單沖了沖腳,又隨意拍打了下衣服上的泥土。
倒也不是他摳門,實在是囊中羞澀。別說是洗澡錢,就連一件換洗的衣裳都拿不出來。
“順子叔,你怎么不去洗澡呀?”四娘天真地問道,大眼睛里滿是疑惑。
順子尷尬地笑了笑,粗糙的手掌不自在地搓了搓:“不用了,我這樣就成?!?
柳蕓見狀,心中一陣酸楚。正要開口說什么,卻被店小二的聲音打斷:“客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四娘,咱們先去洗澡?!绷|牽起女兒的手,轉移了話題。
母女倆洗完后,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歇息。傍晚的風帶著幾分涼意,院子里種著幾株桂花樹,淡淡的香氣隨風飄散。
四娘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目光時不時飄向隔壁房間。韓順正在房中讀書,清朗的讀書聲斷斷續續傳出來。
而順子則在院子里默默地洗著車廂,水珠順著他的額頭滑落,浸濕了衣襟?!鞍⒛?,為什么利叔不出來幫順子叔呢?”四娘小聲問道,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解。
柳蕓輕輕撫摸著女兒的發絲,“因為他們的身份不同。”
“都說老利家財大氣粗?”
“不全是?!绷|嘆了口氣,“在這個世道,人和人之間本就有莫大差距的?!?
四娘皺起小眉頭,“生下來便注定了一生,這樣對嗎?”
“不對,但這就是現實?!绷|望著遠處的天際,“不過你要記住,人人生而平等?!?
話音未落,韓宇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帶著幾分怒氣:“娘子!你快來看看!”
柳蕓無奈地搖搖頭,這男人又在鬧什么幺蛾子。
她起身朝外走去,四娘也跟在后面。
韓宇氣沖沖地跑進來,臉上寫滿了不滿:“這家店簡直是黑店!”“小聲點?!?
柳蕓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注意場合。
二郎跟著抱怨:“阿娘,你知道嗎?清湯面一碗居然要三十銅板!”
“三十文?”柳蕓也吃了一驚,這價格確實有些離譜。
“就是普通的素面,連點肉末都沒有?!表n宇憤憤不平地說道,“咱們白天在上一個鎮子才吃過十五文一碗的?!?
柳蕓沉思片刻,“這邊鬧匪患,糧價自然比別處貴。再說天色已晚,能找到住處就不錯了。”“要不咱們吃干糧吧?!贝罄商嶙h道,“反正包袱里還有些餅子?!?
其他孩子紛紛附和,顯然都不愿意花這冤枉錢。
柳蕓卻擺擺手,“該花的錢還是要花,咱們又不是吃不起。再說趕了一天路,總要吃點熱乎的?!?
看著一家人嘀嘀咕咕地討論,她心里暗暗盤算著接下來的路程。這一路上,不知道還得遇到多少事情呢。
夜色漸深,客棧里陸續有了人聲。店小二端著酒菜來回穿梭,香氣四溢。
隔壁桌坐著幾個商人,正在高聲談論著最近的行情?!奥犝f前面那個鎮子又遭了匪患,損失不小。”
“可不是嘛,這年頭做買賣越發艱難了?!?
“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太平?!绷|聽著這些議論,眉頭微微蹙起。她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們,又瞥了眼院子里仍在忙碌的順子,心中五味雜陳。
夜幕完全降臨時,一家人總算吃完了晚飯。雖然價格貴了些,但好在味道尚可。
柳蕓讓孩子們早些休息,自己則坐在房間里,借著昏暗的燭光清點盤纏。銅錢叮當作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仔細計算著,臉上神色越發凝重。這一路上花銷不小,若再遇上什么意外,恐怕會很是棘手。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寧靜。緊接著是一陣喧嘩聲,似乎有什么人匆匆趕到。
柳蕓起身走到窗邊,掀開簾子往外看去。只見幾個騎馬的人影在月光下晃動,正在和店家說著什么。
夜幕降臨,客棧里漸漸安靜下來。
今天的路雖然難走,但一家人在一起,再難的路也能走下去。
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看著已經熟睡的孩子們。
四娘在睡夢中還在微笑,大概是做了什么好夢。柳蕓幫她掖了掖被角,心里涌上一股暖意。隔壁傳來韓宇的呼嚕聲,粗重卻有節奏。
柳蕓搖搖頭,這個男人,白天逞強,晚上倒睡得比誰都香。
次日,柳蕓端著碗面站在客棧門口,看著數量華貴的馬車感嘆道:這世道人與人的差距便是這般吧。
原來昨晚,這小小的客棧一夜間竟住滿了這么多錦衣玉食的考生。
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韓順,只見他正坐在一棵老槐樹下,手里捧著一本破舊的書冊,眉頭緊鎖得能夾死一只蚊子。
“韓順,”柳蕓喊道,“過來吃面。”
韓順抬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我不餓?!彼哪抗庥致浠貢旧?,手指在紙頁上來回摩挲,仿佛要把每個字都刻進骨子里般。
柳蕓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槐樹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斑駁陸離:“怎么,你也被那些富家子弟嚇到了?”
韓順苦笑一聲,合上書本:“秦姐,你說我們真的有希望嗎?”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迷茫,“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小就請了最好的先生...”
“有沒有希望,試過才知道?!绷|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我們已經走到這里了?!?
韓順沉默片刻,終于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已經走到這里了。”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大郎和二郎正在追逐一只蝴蝶,三郎和四郎則靠在車輪旁打盹。清晨的陽光灑在他們稚嫩的臉龐上,映出一片金黃。
柳蕓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面,坐在火堆旁慢慢吃著。
面條已經有些涼了,但她并不在意。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山巒上。
吃過午飯,一行人繼續上路。
韓宇和順子趕著馬車,柳蕓坐在車廂里,給孩子們講故事。韓順騎在馬上,手里還捧著那本書,時不時念出幾句。
太陽漸漸爬上頭頂,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
他們大多是趕考的學子,有的騎馬,有的坐車,有的步行。有人滿臉自信,有人憂心忡忡,有人興高采烈,有人愁眉不展。
柳蕓掀開車簾,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她不禁想,這些人中,又有多少能夠金榜題名?又有多少會失望而歸?
“娘,”大郎突然問道,“我們什么時候能到府城?”
柳蕓摸了摸他的頭:“快了,再有兩天就到了?!彼氖种篙p輕梳理著孩子的頭發,感受著發絲間的溫度。
“到了府城,爹爹就要去考試了嗎?”二郎也湊過來問,眼睛里閃著好奇的光。
“是啊,”柳蕓點點頭,“爹爹要去考試,我們就在府城等他。”“
爹爹一定會考得很好的!”三郎興奮地說,小臉上滿是期待。
柳蕓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場考試對韓宇來說意味著什么。
馬車繼續向前,碾過一個個坑洼。路邊的野花在風中搖曳,遠處傳來鳥兒的啼鳴。
柳蕓看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內心漸漸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