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泥濘小路上,韓宇站在路邊的破舊亭子里,望著外面的爛泥地,一陣頭疼。
潮濕的空氣里還飄著泥土的腥氣,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那些年在荒漠要塞運糧的記憶不期然涌上心頭,他至今記得馬蹄陷進泥潭的聲音,還有那些被困在泥地里動彈不得的場景。
當時為了趕時間,他和老鄉們不得不在齊腰深的泥水里推車,那種無助和疲憊感此刻又浮現在眼前。
“柳娘子,要不咱們再等等?”韓順站在石階上,一只腳抬起又縮回,新做的布鞋在他眼里比金子還珍貴。
他不停地搓著手,眼神在地上和遠處來回游移,顯然在為接下來的路程發愁。
柳蕓站在亭子的另一邊,抬頭看了看天色。
陰云已經散去大半,遠處隱約能看到一絲陽光。
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堅定:“走吧,前面二十里就是鎮子了。再耽擱,天黑前怕是到不了。”她轉身對韓宇說:“把馬車拉近些,帶娃們先上車。這泥地太滑,別讓他們自己走。”
韓宇嘆了口氣,看了眼自己的布鞋,終究還是邁步踏進泥地。
“噗嘰”一聲,泥水瞬間沒過腳背,涼意順著褲腿往上爬。
他咬著牙往前走,每一步都要費力地把腳從泥里拔出來。
順子扶著韓順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韓順坐穩后得意地看了眼滿身泥水的韓宇,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切,矯情。”韓宇撇嘴,心里暗罵一聲。
想當年在荒漠要塞,別說是這點泥,就是齊腰深的雪地都得趟。
這些養尊處優的商人,就是經不起半點苦。
柳蕓把四個孩子一個個抱上馬車,動作輕柔又利落。她的裙擺已經沾滿了泥水,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等孩子們都安頓好,她也跳上車轅,和韓宇并排而坐。
誰知馬車走了沒幾步就不動了,四蹄就深陷在泥里,任憑韓宇如何吆喝也紋絲不動。
馬兒不停地甩著頭,發出煩躁的嘶鳴。
“你這死馬,早上才給你加了料,這就撂挑子?”韓宇氣得直跳腳,“當初要不是看你年輕力壯,我何至于花這么多銀子買你?”
柳蕓仔細看了看情況,一言不發地跳下車,“噗通”一聲踩進泥水里。
她的動作干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韓宇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她的用意——減輕馬車重量。
他心里一暖,這個女人總是能在關鍵時刻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大郎,你們都坐好,別靠窗。”柳蕓一邊整理著裙擺,一邊叮囑著車廂里的孩子們,“路不好走,別摔著。”
大郎探出頭來,眼里閃著關切:“阿娘,我也下來幫忙!”
“別添亂!”韓宇難得嚴厲,額頭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你下來我還得多洗一套衣服。再說了,你那點力氣能幫上什么忙?”
柳蕓和韓宇一前一后推著馬車,老影總算邁開了步子。泥水濺得到處都是,但誰也顧不上了。推了一會兒,柳蕓的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后面韓順的馬車走得更慢,順子一個人使勁推著,卻還是跟不上前面的速度。
馬車輪子在泥地里劃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劉老二!你就在上面當少爺是吧?”韓宇回頭大喊,嗓門大得把路邊的鳥都驚飛了,“等你們,咱們今晚都到不了鎮上!”
柳蕓正要說話,卻發現韓宇滿臉都是泥點子,活像個泥猴,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那張平日里總是嚴肅的臉,此刻卻顯得滑稽可笑。
“笑什么笑!”韓宇惱羞成怒,臉都紅了,“你下巴上那坨泥比我還好看!”
車廂里的孩子們紛紛探出頭來,二郎眨著圓溜溜的眼睛:“阿娘像個說媒的老太太!”這話引得其他孩子都笑了起來。
柳蕓摸了摸下巴,觸到一塊濕泥,也跟著笑起來。她的笑容明媚如春光,仿佛這滿身的泥水都不算什么。
四娘連忙掏出帕子:“阿娘,給你擦臉。”小丫頭的眼里滿是心疼。
柳蕓接過帕子,在四娘可愛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惹得小丫頭“咯咯”直笑。她的笑聲清脆悅耳,像是春天的山澗小溪。
泥濘的路上,一家人說說笑笑,連這艱難的路程都變得輕松起來。
偶爾有路過的行人,看到這一幕也會會心一笑。
太陽漸漸西斜,天邊染上了一抹紅霞。
兩家總算到了小鎮上唯一的客棧。
柳蕓和韓宇渾身沾滿泥土,狼狽不堪地站在客棧門口。
暮色漸沉,遠處傳來零星的狗吠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
馬車的輪子上結著厚厚的泥巴,車廂表面也布滿了斑駁的污漬。雖說進鎮前在溪邊簡單沖洗過,但仍需要重新細致打理。
老影馬的鬃毛上沾著不少泥點,看起來疲憊不堪。
“掌柜的。”柳蕓從腰間摸出一串銅錢,數出一百文遞了過去,“幫忙洗車洗馬,再準備些熱水沐浴。”
掌柜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臉上堆滿笑容,一邊接過錢一邊連聲應著:“客官放心,這就安排。”轉身沖著店里喊道,“小二,快去準備熱水!”
老影馬平日里脾氣暴躁,但一聽說要洗澡,倒是出奇地安靜。任由店小二牽著韁繩,乖乖跟著去了后院。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阿娘,我先去洗澡!”四娘歡快地蹦跳著,泥巴隨著她的動作簌簌掉落。
柳蕓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一路上雖然辛苦,但孩子們倒是適應得很快。
因為趕考的學子眾多,店里只剩下兩間房。
掌柜的一邊擦著手中的茶碗,一邊打量著這群滿身泥水的客人:“兩間上房,一間二兩銀子。要是嫌貴,隔壁還有便宜的客棧。”
韓宇立刻帶著三個兒子湊到柳蕓面前:“娘子,我們男人打地鋪,你和四娘睡床。”他可不想被趕去馬車上喂蚊子。
說著,還不忘瞪了眼一旁想說話的韓順。
柳蕓點點頭,轉身和掌柜的討價還價。最后總算把價錢砍到了一兩五錢,還額外要了兩床被褥。
好在店家早用艾草熏過房間,房間鋪上了實木板,倒也能湊合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