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宇望著眼前的柳蕓,心中暗自思量著她的問題。“廣闊的土地,勤勞的百姓,這就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根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不自覺地落在柳蕓微蹙的眉間。
柳蕓輕輕撥弄著馬鬃,眸光微動,“那么,什么會動搖這個根基?”
韓宇的目光掃過道路兩旁連綿的莊稼地,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農戶正彎著腰在田間勞作,他們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這些良田,哪一塊不是大戶人家的產業?普通百姓想要活命,只能給這些人當佃戶。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了泥土和莊稼的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味道。
這是蟲災留下的痕跡,那些貪婪的小蟲子正在啃食著農民們的希望。
“天災人禍,豪強兼并。”韓宇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沉重,“就像現在的蟲災,再加上戰事頻繁,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不但不體恤民情,反而變本加厲地加租。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就會生出反意。”
他想起自己在荒漠要塞當運糧夫時的情景。那些餓得面黃肌瘦的士兵,那些因為糧草不濟而死去的戰馬,還有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難民。戰爭從來都不是一場游戲,它帶來的傷痛往往需要幾代人的時間才能愈合。
柳蕓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個男人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她調整了一下坐姿,馬鞍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所以,對于一個剛剛統一的國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沒等韓宇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是讓百姓休養生息,減輕賦稅徭役,避免戰事。”
一隊商隊從他們身邊經過,馱著貨物的騾子發出疲憊的喘息聲。柳蕓的目光追隨著那些商人,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北邊那些蠻子,不是我們怕了他們。”柳蕓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韁繩,“只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韓宇默然。這才明白,去年泰朝主動提出和親,不是示弱,而是在打了勝仗之后的戰略選擇。
他想起那些流傳在民間的傳言,說郡主是被迫和親,是朝廷的棄子。現在看來,這些話未免太過膚淺。
要是戰事不停,受苦的只會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柳蕓看向韓宇,眼神中帶著一絲無奈,“沒有郡主和親,你現在還在荒漠要塞當運糧夫,賦稅會更重,蟲災的影響會更大。”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商隊無法往來,我做的書箱也賣不出去。一場戰爭的影響,遠比想象的要深遠得多。”
城門近在眼前,守城的士兵正懶洋洋地靠在城墻下打盹。柳蕓接過韓宇手中的韁繩,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知道和親讓我能過上安穩日子。”她淡淡道,目光望向遠方,“哪個人都比不上郡主這般,為天下舍小我。”
韓宇心中一陣慚愧,他也做不到那樣的犧牲。想到自己之前的偏見,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
“我真該死!”他低聲說,聲音里充滿自責。
柳蕓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四文錢給守城官兵,心疼得要命。
本想著出城看看蟲災情況,卻忘了還要交入城費。早知道就該一個人來的。她偷偷瞥了一眼韓宇,這個書呆子,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在茶館后門分開時,韓宇拿到五十文錢,樂得合不攏嘴。這些錢對他來說可不是小數目,夠他吃好幾天的飯了。
回到學堂,韓宇就聽見一群學子在熱議復考的事。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言語間充滿了對朝廷政策的不滿,特別是對郡主和親的事情頗有微詞。
韓宇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怒氣漸漸上涌。
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荒漠要塞的苦,不知道戰爭的殘酷,卻在這里大放厥詞。他冷著臉,把這些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們這些人,整天就知道坐在這里指點江山!”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發抖,“有本事你們去荒漠要塞看看!看看那些因為戰爭而流離失所的百姓!”
自從從荒漠要塞回來,他連孟文旺都不怕了。
這一頓怒斥,讓整個學堂都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尷尬的氣氛,幾個平日里最愛說大話的學子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推開宿舍門,撲面而來的腳臭讓他忍無可忍。這股味道比荒漠要塞的馬廄還要難聞。
他二話不說,用火鉗把幾雙臭襪子全扔了出去,動作干凈利落。
“韓宇,你憑什么!”室友們怒吼,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韓宇端著臉盆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我娘子就在周掌柜茶館,你們要是不服,盡管動手試試。”
這話一出,室友們齊齊后退,誰不知道韓宇家那位一拳能把人打成肉餅?
他一邊往水房走,一邊繼續說道:“郡主是真正的大人物,你們這些井底之蛙懂什么!以后再讓我聽見你們說郡主的壞話,小心我讓娘子收拾你們!”
“還有,從今天起,不收拾干凈就別想上床休息!”他扎了個馬步,雖然姿勢不太標準,但氣勢十足,“老子跟我家娘子學過功夫!”
這一夜,宿舍里終于清新了許多。
韓宇躺在床上,他想起柳蕓說的話,想起那些在田間勞作的農民,想起荒漠要塞的艱苦歲月。
不知不覺間,他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