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院中的梨花隨風飄落,零星幾片落在窗臺上。
林婆子笑瞇瞇地端著茶盞進來,那殷勤的模樣讓蕭語柔挑了挑眉。她看著林婆子忙前忙后的樣子,心知必有要事。往日里這老婦人可不會這般殷勤,定是府中又起了什么風波。
“這茶是新進的龍井,小姐嘗嘗可還對胃口?”林婆子將茶盞輕輕放在桌上,眼神不住地往蕭語柔臉上瞟。
蕭語柔慢條斯理地拈起茶盞,淡淡開口道:“府中又出什么事兒了?”
“小姐果真是明察秋毫。”林婆子立刻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今兒下午月姨娘那邊鬧了場大的。”
蕭語柔輕輕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茶桂,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是蕭菱小姐又惹禍了。”林婆子仔細觀察著蕭語柔的神色,見她面色如常,這才繼續道,“月姨娘讓人做了紅心酥,誰知送點心的丫鬟走到聽竹軒,就被蕭菱小姐給截住了。”
“哦?”蕭語柔眸光微動,“截住了?”
“可不是。”林婆子連連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唏噓,“那丫鬟說是走錯了路,要回去,蕭菱小姐非說點心是給她的。丫鬟不從,她就動起手來,把人家臉都劃破了。”
蕭語柔放下茶盞,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然后呢?”
“最要緊的是,侯爺正在月姨娘房里。”林婆子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月姨娘一見丫鬟那模樣,當場就哭暈過去,說是動了胎氣。”
蕭語柔輕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譏誚。
春蝶這招確實高明。先是讓丫鬟“誤入”聽竹軒,再借蕭菱暴躁的性子設局,最后借著有孕在身博取同情。這一套連招打得漂亮,蕭菱這次怕是要吃大虧了。
“舅舅怎么說?”她問道。
林婆子正要回答,外頭突然傳來通報聲:“蕭二小姐求見。”
蕭語柔看了眼坐立不安的林婆子:“讓她進來。”
蕭柔走進來時,眼眶還是紅的。她向來是個美人,此刻梨花帶雨的模樣愈發顯的楚楚可憐。素白的裙裾沾了些泥漬,想必是匆忙趕來的。
“姐姐請坐。”蕭語柔示意她坐下,目光落在她略顯凌亂的發髻上,“我只問你一句,你可知這蕭家人為何非要賴在侯府不走?”
蕭柔咬著唇,不敢看她。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只聽得見窗外的風聲。蕭語柔心中一嘆,這位救命恩人終究是太過軟弱。若非當年蕭虎起了貪念,也不會有后來那些事。
“姐姐還要替他們求情嗎?”蕭語柔淡淡問道。
蕭柔抬起淚眼:“語柔,爹娘在龍都無處可去,哥嫂也才交到些朋友,蘭兒她...她也不是有意的...”
蕭語柔聽著這些話,心中最后一絲期待也消散了。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飄落的梨花。
“這回我定要舅舅把你們全扣下。”她平靜道,“就當是報你當年救命之恩。”
見蕭柔還要說什么,蕭語柔擺擺手:“讓我奉勸你們幾句,趕緊從這府邸滾蛋。你們不是這里的人,也玩不過別人的手段。若實在要留,就安分些,別摻和那些是非。”
待蕭柔離開后,紫萱忍不住勸道:“小姐,好心當成驢肝肺,蕭柔小姐自己不爭氣,您也幫不了她。”
蕭語柔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隨她們去吧。”
夜色漸深,院里的燈籠一盞盞的亮起來。蕭瑾帶著劍來到圓智大師的住處,推門而入時,凌明正在誦經。
“我奉姐命來給你提個醒。”蕭瑾冷著臉,手按在劍柄上,“當年的證據都在她手里,你最好安分些。”
凌明摸了摸光頭,有些煩躁。燭光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陰沉。他如今在龍都混得風生水起,早就想擺脫蕭語柔的控制。
“貧僧與蕭小姐一向和氣,自然不會壞了約定。”凌明強壓著怒氣說道。
蕭瑾冷笑一聲,將一封信扔給他:“看看吧。”
凌明展開信件,目光快速掃過,眉頭越皺越緊:“她要我查楊貴妃?”
“做不好,你就可以離開龍都了。”蕭瑾抬著下巴,語氣中帶著威脅,“你以為姐姐手里只有你是假和尚這一個把柄?你在龍都做的每一件事,我手里可都攥著實錘。”
凌明臉色發青,手中的信紙被捏得皺巴巴的:“知道了。不過你提醒蕭小姐,浴佛節快到了,聽說有人花重金請了高僧,是沖著侯府來的。”
“說清蕭點。”蕭瑾瞇起眼睛。
“本小姐又不是躲在長公主榻下偷聽!”凌明氣急敗壞地說,“你趕緊走吧,長公主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小心行事。”
蕭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我威脅你,你根本不會說這些吧?”
凌明不再說話,轉身繼續誦經。經聲在夜色中回蕩,顯得格外詭異。
蕭瑾離開后,直接去了蕭語柔的院子。此時已是深夜,但蕭語柔的房里還亮著燈。
“姐姐。”蕭瑾推門進去,“凌明說了些事。”
蕭語柔正在看書,聽到妹妹的聲音,她合上書本:“說說看。”
蕭瑾將凌明的話復述了一遍,又補充道:“我覺得這和尚不太可靠,姐姐要不要換個人?”
“不用。”蕭語柔站起身,走到窗前,“他就算想背叛,也沒那個膽子。倒是長公主那邊...”她頓了頓,“你最近多注意些,別讓人抓到把柄。”
蕭瑾應了一聲,猶豫片刻后說:“姐姐,蕭家那邊...”
“不必管他們。”蕭語柔打斷她的話,“該給的機會已經給了,他們若是不知珍惜,那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蕭瑾點點頭,正要告辭,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今天下午的事姐姐知道了嗎?”
“嗯,林婆子已經說了。”蕭語柔淡淡道,“春蝶這步棋走得不錯,就是不知道她還有什么后招。”
“要不要我去警告蕭菱?”
“不必。”蕭語柔搖搖頭,“有些人不撞南墻不回頭,就讓她們自己去闖吧。”
蕭瑾離開后,蕭語柔又坐回案前。燭光搖曳,在紙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她提筆寫了幾個字,又劃掉,眉頭微皺。
紫萱端著熱茶進來,見狀輕聲問:“小姐還不休息嗎?”
“再等等。”蕭語柔說,“我總覺得這事沒這么簡單。春蝶不會只做這么一手,她既然敢在侯爺面前演這出戲,必然是胸有成竹。”
紫萱想了想:“會不會是沖著浴佛節來的?”
蕭語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說得對,浴佛節...”她站起身,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凌明提到有人請了高僧,春蝶又在這個時候發難...看來是要在浴佛節上做文章了。”
“小姐要提醒蕭家人嗎?”
蕭語柔停下腳步,望著窗外的月色:“不必了。有些人,注定要經歷一場劫難才會醒悟。”
夜色漸深,院中的梨花依舊在飄落。蕭語柔站在窗前,看著那些潔白的花瓣,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的蕭柔也是這般蕭蕭可憐,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有些人,終究是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