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來了。”白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整個人容光煥發，仿佛年輕了十幾歲。

周琴環顧四周，就連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沈氏也變得開朗起來，正跟幾個婦人說說笑笑。作坊里充滿了生機，織機發出規律的響聲，混合著女工們的談笑聲，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面。

“這個月的賬目整理得如何了？”周琴問道。

白氏連忙從柜子里取出賬本，“都在這兒呢，您過目。這個月的訂單比上月多了三成，我們都忙不過來了。”

周琴翻看著賬本，嘴角微微上揚。回到家后，她立刻找來陳大頭和桃枝商議陳二牛的婚事。

堂屋里，爐子上的茶水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周琴給兩人各倒了一杯，“你們覺得歐家如何？”

陳大頭愣了一下，茶杯在手中轉了幾圈，“老媽想和歐家聯姻？”

“我就是隨口問問。”周琴笑著打岔，目光卻若有所思。

桃枝放下茶杯，摸著下巴思索道：“昨日我去集市，遠遠地觀察過歐家母女。她們性子溫和，待人接物也周到，不過...”她頓了頓，“似乎跟韓大娘走得很近。”

“韓桂竹？”周琴驚訝不已，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頓。她沒想到韓桂竹竟有這樣的人脈。

“是啊，”桃枝壓低聲音，“我看見她們在說話，歐家小娘子還親熱地挽著韓大娘的胳膊呢。”

周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是個意外收獲。”

第二天一早，周琴背著裝滿東西的背簍去了臨山鎮。春寒料峭，路上行人稀少。還沒到賈家，就看見主街上圍了一大群人，人群中傳出陣陣驚呼聲。

“出什么事了？”周琴擠進人群，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詳的氣息。

“死人了！”旁邊一個老婦人低聲道，聲音里帶著恐懼，“聽說是仇殺！”

周琴心頭一緊，只見田剛帶著幾個衙差從宅子里抬出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血跡從白布下滲出，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紅的痕跡。

“廣恩伯。”田剛看見周琴，立即上前行禮，臉色凝重。

待人群漸漸散去，田剛壓低聲音道：“還記得那個考試作弊案的孟文嗎？他跟沈家定過親，后來沈家嫌他家道中落，悔了婚。誰知道他竟然...”

周琴心中一凜，“死的是誰？”

“沈田海和他媳婦牛氏。”田剛嘆了口氣，“沈田海當場死亡，牛氏失血過多，撐到天亮才斷氣。現場...太慘了。”

“孟文呢？”

“逃了。”田剛神色凝重，目光掃視四周，“周娘子一個人出門要當心。這種瘋子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正說著，韓桂竹匆匆趕來，頭發有些凌亂，“阿琴，你怎么在這兒？”

兩人回到劉家，韓桂竹給周琴倒了杯熱茶，自己卻紅著眼圈，聲音哽咽：“我們趕到時沈田海已經沒氣了，牛氏還剩一口氣。她那雙眼睛凸出來，死不瞑目啊！”

“沈玉玉呢？”周琴問道，想起那個曾經溫婉可人的姑娘。

“被孟文捅了一刀，就在小腹上。”韓桂竹擦了擦眼淚，“大夫說可能保不住命，就算活下來也生不了孩子了。唉，這造的什么孽啊！”

周琴皺眉，“沈家其他人呢？”

“沈長信帶著一家子跑了，沈長義今早去接他媳婦，躲過一劫。”韓桂竹嘆息，“當初有人勸她們別異想天開，沈家非要攀高枝，現在可好，一個死了，一個殘了。”

周琴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心中沉重。孟文這是要對所有傷害過他的人復仇啊。她不禁想起自己的處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有人尋上門來。

街上傳來一陣喧嘩，有人在叫賣著早點。韓桂竹起身關上窗戶，仿佛要將外面的紛擾都隔絕。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茶水漸漸冷卻的聲音。

“阿琴，”韓桂竹欲言又止，“你這段時間...也要當心啊。”

韓桂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周琴，神色間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屋內光線昏暗，窗外的陽光透過斑駁的窗紙灑進來，在她那張飽經滄桑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她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這種事情點到為止就好，沈長義那孩子心地純良，要是讓他知道了真相，怕是會受不了。”說這話時，她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門外，生怕有人偷聽。

周琴輕輕嘆了口氣，眼底浮現出一絲擔憂。她摩挲著手中的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可是桂竹姐，這種事情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孟文那人我打聽過，性子暴躁得很，萬一哪天尋上門來...”

“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韓桂竹雙手合十，嘴里念叨著佛號。她的手指微微顫抖，顯然內心并不如表面這般平靜。

周琴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在心里暗笑。這位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桂竹姐，此刻竟也學起了那些老太太們的樣子。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出口，只得靜靜等待。

屋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集市上的小販在吆喝。韓桂竹這才放下合十的手，臉上的表情也恢復如常。

周琴見時機差不多，才狀似隨意地問道：“桂竹姐，聽說過老歐家那位沈夫人不？”

“喲！”韓桂竹眼睛一亮，原本緊繃的身子也放松下來，“你這消息倒靈通，怎么突然問起歐家來了？”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打趣。

周琴見她反應，心里一喜：“那您是真認識？”

“那可不！這交情都能吃席了。”韓桂竹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她臉上露出追憶之色，仿佛回到了年輕時候，“昨兒我還在納悶，你怎么會請她來吃席，原來是打聽她家的事？”

周琴笑著點頭，順勢給韓桂竹添了杯茶：“瞞不過您，我家老二到了說親的年紀，我這當娘的，自然要多打聽打聽。”

“你這話我愛聽。”韓桂竹接過茶杯，拍了拍胸脯，“放心，該說的我說，不該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多。”

她往周琴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道：“歐家跟我們家淵源可深了。歐達，就是志遠他爹，當年跟我家那口子在鏢局當差，情同手足。”說到這，她的眼圈微微發紅。

“那時候啊...”韓桂竹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歐達和我家那口子每次出鏢，都是把命拴在一起的。有一回在蓮花山遇上了山匪，要不是歐達拼死相救，我家那口子怕是早就...”

周琴連忙遞上手帕，輕聲安慰：“桂竹姐別難過。”

韓桂竹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歐家那丫頭，志語，出生那會兒可真是嚇死人。當時接生婆說她臍帶繞頸，差點就...”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多虧了我家那口子跑遍了整個縣城，找來了老神醫，這才保住了娘倆的命。”

周琴聽得心驚，卻也更加好奇：“后來呢？”

“后來啊，”韓桂竹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丫頭可真是個奇人。才四歲就能認字寫詩，五歲就幫著她娘做針線活。要不是...”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周琴見狀，也不追問，只是靜靜等待。

過了好一會，韓桂竹才嘆了口氣：“要不是歐達出事，歐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周琴聽著韓桂竹娓娓道來歐家的故事。從歐志語在劉家寄養的點點滴滴，到歐達意外身亡的經過，再到歐家后來的變故。每一樁事都讓周琴心驚不已，尤其是歐志語四歲就展現出的早慧，更是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這丫頭...”周琴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茶幾。難道也是個穿越者？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

見周琴遲遲不語，韓桂竹忙問：“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顧慮？”

周琴回過神來，輕聲問道：“既然歐志語這般能干，為何歐家現在...”

“哎！”韓桂竹嘆了口氣，語氣中滿是無奈，“再能干也是個女娃，能幫襯家里就不錯了，你還指望她能翻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