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張了張嘴，柔聲勸慰道：“阿娘，別哭了。孟家人說的話不值得您放在心上。”

白氏抽噎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周琴輕嘆一聲，繼續道：“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沈氏在一旁小聲附和：“大嫂說得對。您看阿爹和老三他們不是剛接了活嗎？冬天還有活做，比其他人家強多了！”

白氏漸漸止住哭聲，卻忍不住憤憤不平地罵道：“老娘倒要看看它孟家有多能耐！能走多遠！敢這么詛咒我兒子，老娘咒她不得好死！”

罵罷，白氏轉身進了陳老二的屋子。“你阿爹一會兒就跟幾位衙差去縣城。要是孟氏還念著你們夫妻的情不愿意和離，我還高看她一眼。等她三年后出來，我還認她這個兒媳婦。要是她答應和離，你也該死心了！”

“阿娘，我知道了。”陳老二閉著眼，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波動。

白氏嘆了口氣，出去跟陳老頭交代了一下。

周琴蹙眉道：“老頭子一人出門不太妥當，二牛跟著去吧。”

沈氏也推了陳老三一把：“你也去搭把手。帶點錢在身上。”說著，她掏出二十文錢塞給了陳老三。

陳二牛身上有錢，周琴就沒多說什么。

待陳老頭幾個離開后，白氏把躲在堂屋的陳大丫姐妹倆喊了出來。兩個丫頭眼睛紅紅的，神情怯怯，與之前判若兩人。

白氏嘆了口氣，神情嚴肅：“剛剛的事情你們也都看見聽見了。孟家不做人，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今天阿奶就問你們一句，還認你們外祖一家不？”

兩個丫頭齊齊搖頭，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周琴蹙眉，溫和地問道：“大丫二丫，你們外祖一家對你們好嗎？”

陳大丫抬頭看了周琴一眼，又快速低頭，聲音細若蚊蠅：“不好。”

“怎么個不好法？”周琴追問道。

陳大丫又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次沒有馬上低下頭：“我們每年就春節去一趟外祖家，每次過去外婆都不讓我們上桌，也不給我們肉吃，說丫頭是賠錢貨，不用吃肉，但是阿娘和福生可以吃。”

白氏聽罷，又氣又心疼，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兩個孩子的腦袋：“他們這樣對你們，你們還張口閉口外祖家好，是不是缺心眼啊！”

陳二丫吃痛，含著眼淚委屈巴巴地解釋道：“是阿娘說外祖家好，要我們念著外祖家的好。我也不知道好在哪里，都是阿娘說的。”

屋里的陳老二聽了都怒火中燒，心里也有些自責。沈氏忍不住道：“二嫂也太不像話了！二伯哥跟男人一起許是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可二嫂一直跟孩子們一塊兒，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周琴冷笑道：“她要是會心疼兩個丫頭就不會把家里的活全交給孩子了！”

白氏聞言看向周琴，周琴訕笑道：“阿娘，你別看我，我早就痛改前非了！要不是地里的活實在做不來，我肯定下地，都不用二牛他們操心！”

周琴煞有介事地直點頭：“我知道！這不是想法子嘛！實在不行到時候請幾個短工過來幫忙，跟秋收那會兒差不多。阿娘先別急著說我，你看，現在阿爹他們三個接了起房子的活，要是生意好，肯定得一直做下去，地里的活他們也顧不上，三弟妹還得顧著家里和福生福生，她也忙不開。您這邊還要照顧老二，就算有心也無力，別說我家請短工，就是你們也得請！”

白氏連連搖頭：“不中不中，這還沒聽見一個銅板響呢就琢磨著怎么花錢，可不興這么過日子！”

周琴輕笑：“反正時間還長著，等看看結果再說唄！若是明年開春沒活就顧著地里的莊稼，要是有活該請還得請。”

這下白氏不吭聲了。

周琴轉向兩個丫頭：“既然孟家對你們不好，你們阿爹阿娘和離之后就少跟那邊接觸，尤其是他們主動找上你們的時候，一定要告訴大人，可別輕易被他們忽悠了去！聽到沒有？”

兩個丫頭連連點頭。

周琴這才滿意地長舒了口氣，見兩個孩子都深秋了還穿著初秋的單衣，草鞋也是破破爛爛，五個腳趾頭都在外面摳地，當即皺眉問道：“會做衣服嗎？”

兩個丫頭齊齊搖頭。

“那你們會什么？”周琴眼睛瞪大了。

陳大丫和陳二丫對視一眼，怯怯地說道：“會種地，上灶，灑掃，帶弟弟。”

周琴又問了一句：“那你們的衣服破了都是誰補的？”

兩個丫頭下意識地看向白氏：“阿奶補的。”

白氏這才注意到兩個孫女穿的破衣裳，胸口仿佛被壓了一塊大石，沉沉的，憋氣。她忍不住再次把孟氏罵了個狗血淋頭，眉頭皺得死緊：“家里沒有像樣的厚衣服嗎？怎么還穿這樣？”

陳二丫一邊掉淚一邊說道：“阿娘拿去當了，說建房子沒錢了！”

“她放屁！”屋里的陳老二怒吼一聲，把陳二丫嚇得直哆嗦。

白氏趕緊進去看了一眼。陳老二激動地說道：“建房子的錢是賣糧食得來的，根本就沒讓她變買過家里的東西！阿娘，你快看看，柜子里的東西還剩多少。”

白氏被唬住了，哆哆嗦嗦拿了鑰匙打開柜子，傻眼了：“你家的冬被呢？孟氏那個挨千刀的！竟然連舊的冬被都當了？”

周琴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秋風蕭瑟，陳家小院里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壓抑。白氏握著那張羅列孟氏當掉物件的紙條，手指微微顫抖。冬被、冬衣、蓑衣、糧食......每一項都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進她的心里。

“孟氏把這些東西當了做什么？”白氏聲音嘶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陳大丫支支吾吾，目光閃爍不定。倒是陳二丫直言不諱：“阿娘拿去換錢給外婆了。她每年都會偷偷攢錢，說是供表哥讀書。”

白氏只覺天旋地轉，連站都站不穩。周琴和沈氏趕緊上前攙扶。緩過神來，白氏看向陳老二的屋子，聲音低沉：“老二，這事你知道嗎？”

屋內一片寂靜。白氏心中五味雜陳，既憤怒又心痛。她沖進屋內，對著陳老二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老娘含辛茹苦把你們養大，你大哥為了這個家走上歪路！家里的地，有一半都是他置辦的。自從你娶了孟氏，家里的活都壓在老三身上。你們就這樣對待自己的兄弟？”

陳老二跪在地上，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我不是東西，我對不起大家......”他的聲音哽咽，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

白氏看他崩潰的樣子，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屋內充斥著壓抑的哭聲，仿佛要把多年的委屈都傾瀉而出。

周琴站在一旁，眉頭微蹙。雖然心中不快，但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并未吃過虧，反而把二房收拾得服服帖帖，也就不再計較。她給沈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去勸勸婆婆。

轉身對陳大丫姐妹說道：“你們跟我回去取些料子，讓你們阿奶給你們做兩身衣裳。”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