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兄，你再賣關子，我們可要散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學子不耐煩地說道。

“就是，都圍著你半個時辰了。”另一個瘦高個子附和道。

趙海琴從袖中掏出一錠銀子，在手中把玩了兩下，“盧兄，有什么話不妨直說。”銀子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

盧陽煊眼睛一亮，嘴上卻道：“海寧兄這是何意？我盧某豈是那等市儈之人？”話雖如此，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趙海琴輕笑一聲，將銀子拋了過去。盧陽煊手疾眼快，一把接住，動作行云流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周琴站在學堂后門的樹影下，看著這一幕不禁莞爾。這些讀書人，還是太年輕了些。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自己的小兒子陳四田身上。

只見陳四田正襟危坐在石凳上，全神貫注地盯著盧陽煊。他消瘦的臉龐上寫滿了專注，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什么重要信息。

“諸位可知道，”盧陽煊將銀子收入懷中，清了清嗓子，“朝廷要整頓考試制度了。”

此言一出，整個學堂瞬間沸騰。

“此話當真？”

“怎么可能？”

“何時改制？”

“改什么？”

七嘴八舌的問題如潮水般涌來。周琴眉頭微皺，這消息傳得倒是快。她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心中已有計較。

歐志遠第一個站起來質問：“盧兄，此事當真？可有確鑿證據？”

“千真萬確！”盧陽煊拍著胸脯，“我父親在府衙當值，親耳聽見知府大人說的。明年就該有準信了。”

“具體如何改？”有人追問。

盧陽煊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聽說是要增加考試科目。”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憂心忡忡，有人躍躍欲試。片刻后，人群漸漸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案前繼續讀書。秋闈在即，誰也不敢分心。

陳四田卻坐在原地沒動，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直到學堂的更夫敲響了午時的梆子，他才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

周琴回到家中，立即讓丫鬟煮了一碗安神湯。她端著湯碗來到陳四田的書房，推門時，看見兒子正伏案疾書。

“阿莊，歇會兒吧。”周琴輕聲說道。

陳四田抬起頭，額前的碎發已被汗水浸濕。他看見母親手中的湯碗，眼中閃過一絲愧疚，“阿娘，又讓您操心了。”

周琴將湯碗放在案頭，“為娘知道你壓力大，但也要懂得勞逸結合。來，把湯喝了，好好休息。”

陳四田捧起湯碗，輕輕吹了吹，“孩兒知道阿娘是為我好。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聽說科舉改制，我怕...”陳四田低下頭，“怕準備不及。”

周琴看著兒子消瘦的臉龐，心疼不已。這孩子從小就愛讀書，性子執拗，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現在又聽說科舉改制，怕是要更加拼命了。

“阿莊，你要記住，身體是讀書的本錢。”周琴輕撫兒子的后背，“再說了，改制的事為娘早就知道了。”

“阿娘也知道？”陳四田驚訝地抬起頭。

周琴點點頭，“秀州府要修城墻，龍王廟下的機關也要破解，朝廷缺人才。這些事，都需要通曉天文地理術數的人才。”

“所以要增設考試科目？”陳四田若有所思。

“不錯。”周琴說著，目光一直沒離開兒子的臉色，“從明年開始，會加試這些科目。但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你要緊的是...”

話音未落，就見陳四田雙眼放光，“阿娘，二哥和有福不是一直對營造之術很有興趣嗎？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個好機會！”

周琴無奈地搖頭，這孩子，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兄弟。

接下來的日子，陳四田更加刻苦用功。除了四書五經，還抽空研究起天文地理來。周琴雖然擔心，但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能讓丫鬟多準備些補品。

終于到了秋闈。

第一場考試，陳四田答得還算順利。第二場時，他就顯得有些疲憊了。到了最后一場，他剛寫完一半，就覺得眼前發黑，隨即暈倒在案前。

周琴雖早有準備，但看到兒子被人抬出來時，還是嚇得臉色發白。所幸宗柔婉事先請了大夫守著，這才避免了大禍。

陳四田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換了干凈衣裳。屋內點著安神香，窗外傳來蟬鳴。

“阿娘...”他剛要起身，就被周琴按住。

“躺著說話。”周琴語氣嚴厲，但眼中滿是心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

陳四田愧疚地低下頭，“都是因為聽說科舉改制的事，我太著急了...”

“改制的事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周琴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

“阿娘，我沒事的。”陳四田試圖安慰母親，“您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周琴看著兒子蒼白的臉色，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不管說什么，這孩子還是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阿娘，”陳四田突然說道，“我在想，如果真的增設了天文地理術數的考試，二哥和有福說不定能...”

“行了！”周琴打斷他的話，“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至于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說。”

周琴望著兒子，心中涌起一陣驚訝。她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盞，茶香裊裊升起，與屋內的檀香交織在一起。

她沒想到小兒子竟能想得如此長遠，這份心思著實令她感動。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恰如她此刻復雜的心緒。

一個家族的興盛從來不是靠一兩個人，而是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若是陳二牛和陳有福能考取功名，對永寧侯府來說無疑是錦上添花。想到這里，她不禁抬頭看向對面神色認真的兒子。

“這主意倒是不錯。”周琴放下茶盞，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但你要先搞定你二哥和有福那邊，若他們愿意，我便去找盧大人幫忙。”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簾被掀開，下人領著陳二牛和陳有福匆匆而入，兩人的衣襟上還沾著瓦廠里的塵土。

“四弟可是又不舒服了？”陳二牛一進門就焦急地問道，額頭上的汗珠還未擦去。

陳四田連忙起身，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二哥放心，我沒事。只是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

“那就好，那就好。”陳二牛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隨意抹了把臉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弟弟身邊。陳有福則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時偷瞄著周琴的臉色。

周琴看著兩個兒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屋內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微妙，連檀香都似乎變得凝重起來。“二牛，有福，瞧瞧四田這拼命三郎勁兒，你們是不是也該努力一把？”

“阿娘，咱們可從沒松懈過！”陳二牛一臉茫然，下意識地搓了搓沾滿塵土的手掌，“瓦廠的生意這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我說的是科舉。”周琴直截了當道，目光灼灼地看著兩人。

“咔嚓”一聲，陳二牛手中剛端起的茶杯應聲落地，茶水濺在地上，如同他此刻震驚的心情。

“阿娘，您說什么？”陳二牛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我們...我們這樣的，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