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怒火終于平息了。

永龍公主戰戰兢兢地仰起臉，眼中帶著幾分試探與期待。殿內的氣氛依舊凝重，她的聲音輕若蚊蠅：“父皇，您消氣了沒有啊？”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目光緩緩掃過殿內眾人。他輕嘆一聲，眉宇間的嚴厲漸漸褪去：“朕不生氣了。”

這一刻，殿內眾人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方才那一幕血腥場景仍在眼前：六皇子倒在血泊中，斷臂處鮮血汩汩而出，痛苦的哀嚎回蕩在崇福殿內。

永龍公主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到皇帝身邊。她挽住父皇的胳膊，聲音甜美：“父皇想嘗點什么美味？讓永陽給您做。”

“你啊...”皇帝寵溺地搖頭，伸手輕撫她的發頂，“還是別搗亂了。”說著，他轉向一旁戰戰兢兢的御廚們，“廣恩伯大公子這幾日會來商議除夕宮宴事宜，你們多配合。”

御廚們面面相覷，不明白皇上為何如此重視一個外臣。但皇命難違，玉膳坊上下對陳大頭恭敬有加，甚至隱隱以他馬首是瞻。

陳大頭雖然懵懂，但為人謙遜，從不擺架子。他每日早早來到玉膳坊，與御廚們一同研究菜品，討論配料。漸漸地，御廚們也被他的誠懇打動，紛紛拿出看家本領相授。

皇帝在玉膳坊轉了一圈，見陳大頭與御廚們相處融洽，滿意地點點頭，隨即領著永龍公主和八皇子告退。

永龍公主送父皇一程，隨后便去見皇后。她跪坐在軟榻邊，將心中疑惑道出：“母后，兒臣不明白，父皇為何對廣恩伯家大公子如此看重？”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深邃。她輕撫永陽的發絲：“你可曾見過你父皇發這么大的火？”

永龍公主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從未見過，父皇一向仁慈寬和，今日砍了六皇兄一臂，著實讓人意外。”

“你們還是太年輕。”皇后嘆息，眸中閃過一絲憂慮，“你父皇并非真的看重陳永德，只是需要一個純善的人暫時避開朝堂紛爭罷了。陳永德雖不如其母聰慧，但勝在忠厚老實，這正是你父皇現在最需要的。”

永龍公主若有所思，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皇后繼續道：“母后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明白，你父皇喜歡你的率真坦蕩。老六的事不該讓你畏懼，該怎樣還怎樣，只要把握分寸便是。”

永龍公主牢記母后教誨，帶著八皇子去了廣恩伯府。路上，她看著弟弟稚嫩的面龐，心中五味雜陳。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動，她雖年幼，卻也隱約察覺到了幾分。

與此同時，周琴在玉膳樓忙得不可開交。自從陳大頭進宮，后廚大小事務都落在她肩上。灶臺前的熱氣熏得她面頰通紅，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白在一旁幫忙切菜，心疼地看著兒媳：“琴兒，歇會兒吧，你都忙活一整天了。”

周琴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沒事，婆婆，這些都是小事。”她手上的動作不停，繼續調制醬料。

忙活到年三十這天，周琴實在撐不住，只得提前打烊。她帶著桃枝回府準備晚上的宮宴，卻見安老王爺和阿懷還在院子里逗弄陳歡旭，衣著邋遢。

“老王爺！”周琴顧不得安老王爺的抗議，催促下人給他們收拾妥當，“這可是宮宴，怎能如此隨意？”

馬車上，安老王爺不滿地嘟囔：“老頭子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弄得跟個娘們似的。”他抹了抹臉上殘留的香膏，一臉嫌棄。

周琴瞥了他一眼，語氣嚴肅：“那是沐浴露和洗發露。您不修邊幅無妨，但阿懷若真是我兄長，豈能讓人說我廣恩伯府怠慢親兄弟？”

安老王爺語塞，正要辯解，忽聽馬蹄聲漸近。他掀開車簾，寒風灌入，鐵蹄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車廂內一片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到了崇福殿，周琴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更有探究的。她神色如常，仿佛感受不到這些視線的重量。

她徑直走向錢氏，后者興奮地豎起大拇指：“我真服了你了！這段時間的事，你處理得太漂亮了。”

周琴笑笑，見錢氏身邊有陌生女眷，便轉移話題問起兩個丫頭的去向。

錢氏慶幸地搖頭，聲音壓低：“多虧你啊，我那妯娌本想攀附季家，差點害了孩子。如今季家倒了，他們嚇得魂不附體，總算躲過一劫。”

錢氏望著周琴，眼中閃過一絲惋惜，她微微前傾身子，壓低聲音道：“若你們家有適齡男子，我定要與你們結個親家。”

殿內觥籌交錯，觥籌交錯間觥籌交錯，觥籌交錯。周琴正欲開口，余光卻瞥見一道挺拔身影從殿外大步而來。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目光被那道身影牢牢吸引。

那人一身戎裝，鎧甲上還沾著風塵，眉宇間縈繞著化不開的肅殺之氣。他步伐沉穩有力，舉手投足間透著久經沙場的氣勢，腰間佩劍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金屬碰撞聲。

“這是何人？”周琴不由得看直了眼，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殿內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遠去，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個陌生的將軍吸引。

錢氏見她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湊近她耳邊低語：“那是大皇子端木霖，常年駐守邊關。他的王妃和孩子都在都城，因邊境不穩，已有五年未歸了。”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些年來，邊關戰事頻繁，他幾乎沒回過都城。”

大殿內的氣氛因大皇子的到來而微妙地改變。原本觥籌交錯的宴席間多了幾分肅穆之氣。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這位久未歸京的皇子。

大皇子行至安王面前，拱手作揖，聲音低沉有力：“拜見叔祖父。”

安王原本緊繃的面容在看到大皇子的那一刻頓時舒展開來，眼中閃過欣慰之色：“不錯，不愧為皇家血脈，氣度非凡。”他的目光在大皇子身上來回打量，似乎要將這些年未見的變化盡收眼底。

端木霖撫了撫絡腮胡，嘴角泛起淳樸的微笑：“叔祖父過譽了。重鼎此番回京，本為向父皇稟報東陲軍情。半路遇到六弟一行，才知京中出事，不知父皇可還動怒？”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關切，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周琴注意到，雖然他的裝扮略顯風塵仆仆，但舉止間依然透著皇家子弟特有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