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坐在一旁，手指不自覺地絞著帕子。這些當家主母個個出身顯貴，就連宮里的低階妃嬪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周琴表現不好，怕是要惹來一番冷嘲熱諷。她暗暗為周琴捏了一把汗。

周琴神色從容地落座，唇邊浮現出一抹得體的笑意：“回老太君的話，蜜薯甘薯都是地里的東西，要不是混不下去了，誰愿意費那么大力氣去挖呢？”她頓了頓，語氣平靜地繼續道，“當時我帶著四子一女，分家時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為了活命，什么都得試試。”

幾位夫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有人輕輕搖著團扇，似乎對這粗鄙的話題頗為不屑。

周琴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不過這都不是重點，我進山除了找吃的，更重要的是采集菌菇和香料。山里的野生菌菇品質極好，尤其是那些生長在老樹根部的，更是難得。”

“你還會辨認菌菇？”老太君驚訝地問道，連一向穩重的沈氏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周琴輕輕調整了下懷中的孩子，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自信：“不過是些小事罷了。山里的菌菇種類繁多，有些看起來相似，實則一個可食一個劇毒。我在山中待得久了，漸漸就摸清了門道。”

她停頓片刻，繼續說道：“起初就是靠著賣菌菇攢了些本錢，隨后又整了幾間小作坊，做起買賣來，日子才漸漸好轉。對了，我今兒特意給老太君備了一份薄禮，還請老太君笑納。”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老太君客氣地說道，眼底閃過一絲期待，卻又暗自揣測這見面禮想必也不會太出眾。

其他夫人雖然心存輕視，但念在周琴之前的功勞，加上今日帝后駕臨，也都按捺住了諷刺的心思。有人低聲交談，不時用余光打量著周琴。

竹茵很快捧著一個精致的錦盒過來，盒子通體墨色，上面繡著暗紋，一看就不是尋常物件。

周琴將熟睡的陳歡旭交給杜嬤嬤，親手掀開那精致的錦盒，從里面取出幾張宣紙，恭敬地呈給老太君過目。

“這是......”老太君疑惑地看著手中的紙張，只覺得觸感細膩，隱約間還有一股清雅的茶香。

周琴掩唇一笑：“這是永龍公主最喜歡的梅香紙。至于蘭香紙，因是公主獨愛，未經允許，我不敢擅自送人。”

此言一出，滿屋的人都驚訝地看向周琴手中的紙張。原本輕搖團扇的夫人們紛紛停下動作，目光中的輕視瞬間消失不見。

“我記得永龍公主從秀州府回來時，帶了許多奇特的紙張，不僅有顏色，還帶著香氣，寫字也格外漂亮。”沈氏驚呼道，眼中閃爍著驚訝的光芒，“當時多少人打聽，公主都不肯透露，原來是出自廣恩伯之手！”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暗自慶幸方才沒有出言不遜。桂軒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老太君愛不釋手地撫摸著紙張，手指細細描摹著紙面的紋路。好一會兒，她才依依不舍地交給身邊的嬤嬤保管。

為表謝意，老太君將自己戴了許久的佛珠套在陳歡旭手上。佛珠溫潤光澤，顯然是上等的老料，周琴想要推辭，卻被老太君堅持制止。

“廣恩伯可有開書齋的打算？”坐在周琴旁邊的貴婦人主動搭話，語氣比方才熱絡了許多。

周琴微微一笑：“我們家過幾日要在青龍街開酒樓，暫時沒有開書齋的計劃。要是夫人中意這梅香紙，我讓竹茵送些到府上。”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承恩公夫人笑得愈發親切，“不過既然廣恩伯這么說了，我就卻之不恭了。”

其他夫人也紛紛表示想要，有人甚至開始詢問周琴制紙的工藝。周琴應對自如，很快就融入了這個貴婦圈子。偶爾說起一些趣事，惹得眾人笑聲不斷。

錢氏看著周琴的表現，不由得暗自佩服。這個曾經的農家女，如今在這些貴婦人中周旋，竟絲毫不顯生澀。

“可是韋家的？”老太君見錢氏一直未開口，主動問道。陽光透過窗欞，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正是。”錢氏回過神來，趕緊領著一對侄女過來行禮。兩個姑娘舉止優雅，行禮時恰到好處。

“這倆娃娃是二房的，”錢氏笑著解釋，目光慈愛地看著兩個侄女，“我只生了兩個頑皮小子，哪有丫頭貼心。我那弟妹平日里忙，索性就把兩個丫頭養在我身邊解悶。”

眾人都聽出了錢氏話中的深意。這兩位韋家小姐衣著講究，氣質不俗，顯然是經過精心培養的。幾位夫人仔細打量著姐妹倆，暗自點頭。

沈氏不禁想起自家那個小兒子，不禁多了幾分心思。她的目光在姐妹倆身上來回打量，似乎在權衡什么。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與皇后娘娘蒞臨！”

桂軒內的人聞聲起身，紛紛整理衣裳，快步出去行禮。陽光下，一片錦繡華服映得人眼花繚亂。

皇帝見到眾人，心情頗佳，剛坐下就與老太君閑話家常。皇后端莊地坐在一旁，目光不時掃過眾人。

永龍公主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嬤嬤手中的梅香紙。她蹙眉走近，語氣帶著幾分不悅：“那是什么？”

老太君看了周琴一眼，如實相告。

永龍公主立刻拉下臉，大步走到周琴面前質問：“廣恩伯，你把送給本宮的紙贈給別人了？”

桂軒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琴身上。

周琴沒有隱瞞，將當年救下柔柔的經過娓娓道來。她說起那個雨夜，說起小姑娘瑟縮在角落的模樣，說起她眼中的恐懼與絕望。說到動情處，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哽咽。

永龍公主聽得入神，時而驚呼，時而皺眉，時而又握緊拳頭，仿佛親臨其境。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手帕，眼眶微微發紅。

“那些歹人后來...”永龍公主欲言又止。

周琴輕輕搖頭，“都伏法了。”

殿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檀香裊裊升起。

皇帝與皇后說完話，轉頭就看到永龍公主與廣恩伯湊在一處竊竊私語，不由得輕咳兩聲。聲音不大，卻讓兩人如夢初醒般抬頭。

“說什么這么投機？”皇帝眼含笑意地問道，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

“父皇莫問，此事只能埋藏在咱們心底！”永龍公主連連搖頭，像個藏著糖果不愿分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