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拐過幾條街后，終于停在了一座氣派的府邸前。朱紅色的大門上，“廣恩伯府”四個大字熠熠生輝。

“到了。”賈永武翻身下馬，上前叩門。

寒風凜冽，廣恩伯府的門房縮著脖子，百無聊賴地數著地上的青石板。這是他每日打發時間的固定活動，一塊、兩塊、三塊...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打斷了他的計數。

他警覺地抬起頭，瞇著眼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花撲面而來，迫使他抬手擋在眼前。待看清來人，他連忙站直了身子。

一隊人馬緩緩而來，為首的男子身著勁裝，面容堅毅。馬背上的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顯出幾分威嚴。

“這地界是廣恩伯府沒錯吧？”賈永武勒住馬韁，目光落在門房身上。聲音里帶著長途跋涉后的疲憊。

門房搓著手，恭敬道：“正是廣恩伯府，只是...只是我家主子不在都城...”

“主子回來了。”賈永武指了指身后的馬車，語氣里帶著幾分笑意，“還不快去通報？”

陳大頭從馬車上跳下來，跺著發麻的雙腳，急切地喊道：“快找人來幫忙！夫人都快凍僵了！”

門房這才如夢初醒，連忙朝府內大喊：“陳管家！陳管家！老爺和夫人回來了！”

陳祿聞聲趕來，踩著積雪的石階快步走出。看清來人后，他愣在原地，直到門房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才回過神，趕忙上前行禮：“老爺、夫人，您們可算回來了！”

“別耽誤時間了，”陳大頭搓著手道，臉被凍得通紅，“趕緊準備熱水和吃食，這破天寒得要命！對了，把炭盆也多添幾個。”

周琴被扶進屋內，仆人們手腳麻利地添了炭火，又端來熱茶。她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雙手捧著茶盞，感動得眼眶發紅。這一路北上，她從未感受過如此刺骨的寒意。

“你就是韋大人安排的管家？”她抿了口茶，茶水的溫度正好，暖意從胃里蔓延開來。她看向恭敬站立的陳祿，目光里帶著幾分打量。

“回稟夫人，小的正是陳祿，是韋大人特意安排來照料府中事務的。”陳祿微微躬身，語氣恭謹。

“府里現在有多少人手？”周琴又問道。她注意到府中似乎格外安靜，與記憶中繁華的都城府邸大不相同。

“回夫人，除了小的，還有門房、廚娘和一個粗使丫鬟，共四人。”陳祿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道，“若是夫人覺得不夠，小的這就去...”

“不必了，”周琴擺擺手打斷道，“先讓廚娘多準備些熱水，我們要沐浴。”這一路風塵仆仆，她早就想好好洗個澡了。

待一切安排妥當，周琴轉頭看向賈永武：“要不要在府上住下？外面天寒地凍的。”

“嬸子，我們還要趕回秀州府，”賈永武笑著搖頭，“再耽擱怕是要被大雪困住。秀州府那邊還有不少事務等著處理。”

周琴點點頭，吩咐陳祿準備些干糧，又叮囑道：“路上當心些。”

洗過澡后，周琴換上干凈的衣裳，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陳大頭正逗弄著兒子，見她出來，笑著問道：“阿娘想吃什么？我去做。”

周琴眼睛一亮，報了幾個都城名菜的名字。這些都是她以前在都城常吃的，如今想來倒生出幾分懷念。

兩人剛到廚房，廚娘就嚇得跪地求饒：“大少爺，大少夫人，可是奴婢的手藝不好？奴婢一定改進，求您們別...”

“起來吧，”周琴笑著扶起她，“我們是來參加廚藝大賽的，以后常會下廚，你不必擔心。”

正說著，外面傳來腳步聲。苗豐帶著小廝礪頭來訪，隔著老遠就喊道：“大娘！”

周琴裹緊衣裳，朝他招手：“阿豐快來烤火，這都城的天氣，簡直要了我的命！”她搓了搓手，“南邊可從沒這么冷過。”

礪頭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眉頭微皺。他家公子向來愛潔，這般隨意的待客之道，似乎不太妥當。可苗豐卻渾不在意，徑直走到火盆旁坐下。

“大娘，您這一路可還順利？”苗豐問道，目光落在周琴略顯疲憊的臉上。

周琴嘆了口氣：“別提了，一路上顛簸得很。好在有賈永武他們護送，倒也安全。對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們今天到？”

“是韋大人告訴我的，”苗豐笑道，“他說您們今日該到了，讓我來看看。”

礪頭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見過自家少爺對誰如此恭敬，更沒見過少爺露出這般溫和的神色。眼前的場景讓他一時難以適應，仿佛置身夢境。廚房里飄散著淡淡的香氣，灶臺上的鍋里正煮著熱氣騰騰的湯，而少爺卻站在那里，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

周琴看著眼前的苗豐，眼中滿是欣慰。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細密的紋路，但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苗豐的肩膀，目光中滿是慈愛。

“這孩子長得可真快，都比我家二牛高出半個頭了。”她忍不住感嘆道，聲音里帶著幾分驕傲，“瞧瞧這身板，壯實了不少。”

苗豐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溫暖。他輕輕握住周琴的手，那是一雙因勞作而粗糙的手，卻讓他感到無比溫暖。

“大娘，您還是這樣愛操心。”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周琴卻不依不饒地追問：“在都城過得如何？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老二都已經結婚一年多了，你舅舅給你說親事了嗎？”她一連串的問題像是要把這些日子的思念都傾訴出來。

苗豐被問得哭笑不得，轉頭對礪頭吩咐道：“采購幾個暖爐過來。”他的聲音依然溫和，但已經帶上了幾分少爺的威嚴。

礪頭這才回過神，連忙應聲離開。他的腳步聲在院子里回響，卻遲遲不愿遠去，似乎還想多聽幾句主仆相認的對話。

“等等。”周琴突然喊住他，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陳大頭夫婦身上，“順便帶他倆去長春酒樓。這大冷天的，總得讓人家暖和暖和。”

礪頭看了眼陳大頭夫婦，默默點頭離開。寒風吹起他的衣角，卻驅不散他心中的困惑。

廚房里只剩下周琴和苗豐兩人。爐火的溫暖驅散了些許寒意，卻驅不散苗豐眼底的陰霾。他收起了偽裝，眼中流露出幾分落寞。

“大娘，我在都城還算過得去，已經是童生了。”他低聲說道，“明年若能過了院試，就是秀才了。”

周琴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對勁。她放下手中的活計，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怎么了？聽你這語氣，似乎有什么煩心事？”她輕聲問道，語氣中滿是關切。

苗豐本不想多說，但面對周琴關切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傾訴。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仿佛在尋找某種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