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哭笑不得，“你這丫頭，什么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

“大概是從賣東西給那些小姐開始吧，”柔柔眨著眼睛，“她們給錢還要謝我呢！感覺特別有成就感?！?

周琴暗自搖頭，這事可不能讓柳氏知道，否則非得把這丫頭教訓一頓不可。她輕輕拍了拍柔柔的手，“做生意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

進了大廳，宗泰安便問起陳三樹和陳四田的學業。廳內檀香裊裊，茶香四溢，卻讓周琴頓時手心冒汗。這些學問上的事情，她哪里懂得？

柳氏見狀，巧妙地解圍道：“阿爹，阿琴又不是學堂先生，這些如何知曉。不如讓兩個孩子明年來興州城試試？若是能過縣試府試，正好趕上院試?！?

“這...這使不得！”周琴嚇了一跳，茶盞都差點打翻。

“有什么使不得的，”柳氏笑道，“我公爹可以指點他們學問，少走些崎嶇路。再說錯過這次，就要等四年了。”

周琴看著陳三樹和陳四田期待的眼神，想起當初送兩個孩子去學堂時的情形。那時候，村里人都說她瞎折騰，連她公婆都擔心得很，生怕把家底都賠進去。她只說讓孩子認幾個字，將來好找活計，誰能想到還有今天這般光景。

用過午膳，周琴一行告辭離開。走在興州城街上，兩旁店鋪林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陣陣吆喝聲。周琴打量著這些店鋪，突然問道：“這樣的鋪子要多少銀子？”

歐志語跟在母親身邊，仔細打量著周圍，“要看地段和大小，好些鋪子一年租金就要幾十兩銀子?！?

周琴站在聚寶軒門前，抬頭望著這座興州城最繁華街道上的金字招牌。陽光透過檐角的雕花，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街道兩旁的店鋪已經陸續開門，空氣中飄散著各種香味，茶香、點心香，還有遠處傳來的肉鋪的油香。

“阿娘，這聚寶軒我倒是熟悉。”歐志語輕聲開口，目光掃過店鋪的朱漆大門，“這商鋪是個雙層結構，屋后自帶天地，是珍娘她們做活計的地方。”

周琴微微頷首，視線落在門口的一對石獅子上。這對石獅子雕工精細，每一根鬃毛都栩栩如生，顯然出自名家之手。單是這對石獅子，怕是就要不少銀子。

“后院還分男女兩處?！睔W志語繼續介紹道，手指輕輕摩挲著衣袖上的暗紋，“雖說從未見過對方，但時常能聽見敲打首飾的聲響。二樓專門陳列貴重首飾，接待達官貴人。掌柜曾說，這鋪子當初花了整整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周琴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衣角，“尋常人家幾代人都未必能攢下這個數。”

街上行人漸多，有挑著擔子的小販，也有騎著高頭大馬的公子哥。一個賣糖人的老者從他們身邊經過，糖人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澤，引得幾個孩童追著跑。

“都城的鋪子更貴。”歐志語深以為然，眼中閃過一絲向往，“聽說主街上的鋪子，有價無市。相比之下，興州城的鋪子倒也不算太離譜?！?

他轉頭看向周琴，眼中帶著幾分關切：“娘親想為閨女挑些啥？我與掌柜相熟，可以幫您打聽?！?

周琴點頭應允，抬腳踏上臺階。門口的小廝連忙推開朱漆大門，一股檀香撲面而來。

陳二牛剛喊了聲“阿娘”，一個身著月白色直裰的中年男子便一個箭步沖上前，跪地行禮：“在下見過廣恩伯大人！”

“你認得我？”周琴微微挑眉，語氣中帶著幾分詫異。

掌柜搓著手，臉上堆滿笑容：“曾有幸見過您家二少爺?！闭f著，他偷偷瞄了眼歐志語。

周琴了然，也不多問，直接道明來意。

掌柜如釋重負，連忙引他們上二樓雅間。樓梯是上好的楠木所制，每一級都打磨得光可鑒人。二樓的裝潢更是精致，雕花隔扇，描金屏風，處處彰顯著主人的不凡品味。

“請用茶?！毙⊙诀叨松弦粔乇搪荽海p聲退下。

掌柜坐在對面，開始侃侃而談：“說起興州城鋪子，還得從地段說起。這條街自然是最好的，不過四個城門外也各有一條熱鬧街市。”

“哦？”周琴端起茶盞，輕輕吹散茶面上的浮沫。

掌柜見狀更加來勁，身子不自覺地前傾：“西城門是進出要道，多是客棧酒樓；南城住的都是有福人家，開的是字畫古董鋪子；北城多是平民百姓，鋪子也都是些日用雜貨；東城靠近漁村，以水產生意為主?！?

周琴放下茶盞，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這么說，鋪子價格應該是這條街最貴，其次是城西，再是城南北，城南最便宜？”

“非也非也！”掌柜連連搖頭，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應是這里最貴，其次是城西、城南、城南、城西。”

“為何？”陳二牛不解地撓了撓頭。

掌柜擦了擦額頭的汗，解釋道：“城南那些鋪子太過高端，難做長久生意。城南雖是漁村，但有渡口在，商賈往來不斷，鋪子自然不會便宜。”

正說著，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隱約能聽見有人在爭吵，夾雜著幾聲哭泣。

周琴隨掌柜下樓，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正在與伙計爭執。男子面容枯槁，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手里緊緊攥著一支簪子。

“這簪子少了珠子，只剩個銅殼子，值不了一兩銀子??！”伙計急得直搓手，“要不您再去別家看看？”

“求您行行好?！蹦凶勇曇暨煅?，“我婆娘病重，急需用錢......”說著，他突然跪了下來，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周圍的客人紛紛駐足觀望，有人搖頭嘆息，有人竊竊私語。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太太皺著眉頭，拉著女兒快步離開。

陳二牛看不過去，大步上前掏出一兩銀子：“我買了。”

男子愣住了，隨即如獲至寶，連連叩謝。他小心翼翼地將銀子揣進懷里，轉身消失在街市人潮中。

周琴望著男子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這興州城繁華背后，藏著多少無奈與辛酸？那些金玉滿堂的有福人家，又何曾看見過這些市井百姓的苦楚？

街上的人流依舊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商販的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成一幅熱鬧的市井圖景。陽光依舊明媚，灑在聚寶軒的金字招牌上，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掌柜擦了擦額頭的汗，賠笑道：“讓貴客見笑了。這種事偶爾也會遇到，我們也是為難。”

周琴沒有接話，轉而問道：“你可知道城南最近有什么鋪子要轉手的？”

掌柜一愣，隨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巧了，前幾日還真聽說有一家。是個綢緞莊，東家因為官司纏身，急需用錢，開價三百兩......”

“帶我去看看。”周琴打斷了他的話。

掌柜連忙應是，轉身吩咐伙計準備轎子。

歐志語有些擔憂地看著周琴：“阿娘，您是想......”

周琴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我自有打算?！?

陳二牛在一旁插嘴：“阿娘，那咱們不給小丫買首飾了？”

周琴笑著搖頭：“比起一支簪子，我想給她的，是一個能安身立命的鋪子?！?

街上的人流依舊熙熙攘攘，遠處傳來悠揚的梆子聲，一聲聲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