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抱著熟睡的兒子，看著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輕聲問：“阿娘，田捕頭把那丫鬟帶去哪兒了？我看錢小姐走時都沒見著人。”她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懷里的孩子。

周琴的目光在幾個孩子臉上緩緩掃過，燭光映照下，她的眼底閃爍著捉摸不透的光芒。屋內一片寂靜，只有檐角的風鈴偶爾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們猜，田捕頭究竟有沒有動手？”她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

這句話仿佛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陳三樹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木凳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什么意思？”他瞪大了眼睛，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

陳四田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回凳子上。“別急，讓阿娘說完。”他轉向周琴，眼中帶著詢問，“阿娘的意思是，人是賈大哥帶走的？”

周琴微微搖頭，眼角泛起一絲笑意。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更添幾分神秘。

“繼續猜。”

桃枝坐在角落里，一直默默聽著。此時她怯生生地開口：“莫非...是陸大人？”

周琴依舊搖頭，看著幾個孩子困惑的表情，心中暗暗發笑。屋外傳來幾聲蟬鳴，夜色漸深，更顯得院內格外靜謐。

“阿娘，你就直說吧！”陳三樹急得直跺腳，凳子被他折騰得吱呀作響。

周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是錢大公子。”

話音剛落，屋內一片死寂。幾個孩子面面相覷，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

桃枝猛地站起身，差點打翻了身邊的茶碗。“不可能啊！”她急切地說道，“錢大公子當時明明和錢員外一起來的，我親眼看見的！他們從正門進來，一直在前廳說話...”

周琴放下茶杯，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她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看透了什么。

“正因如此，才更顯得這些大戶人家的手段高明。”她輕嘆一聲，“田捕頭剛才特意來告訴我，那個叫翠兒的丫鬟剛出門就被錢大公子的人控制住了。他們早就埋伏在巷子里，動作干凈利落，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陳四田皺起眉頭：“這么說，錢大公子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出？”

“不止如此。”周琴站起身，走到窗邊。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當時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后院，誰能想到錢大公子會來這一手？他在前廳和錢員外說話，實際上是在給自己的人打掩護。連我都被他騙過去了。”

“那現在怎么辦？”陳四田擔憂地問，“翠兒手上有錢冬梅的信物，此事若是被人知曉...”

“田捕頭的言下之意，既然錢家執意要獨斷專行，我們就不要插手了。”周琴轉過身，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輪廓。“明天你們幾個帶著年禮去拜訪一下縣衙、賈家和濱水客棧，順便給今天幫忙的人送些銀錢。這些人情往來，一樣都不能少。”

“這錢我出！”陳三樹立刻拍著胸脯保證，臉上寫滿了得意。

周琴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中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

與此同時，錢家燈火通明，卻是另一番景象。

錢員外一進門就給了錢夫人和錢冬梅各自一個響亮的耳光。清脆的巴掌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驚得站在一旁的丫鬟們紛紛低下頭，不敢看這一幕。

“你敢打我？”錢夫人尖叫著，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丈夫。她精心描畫的妝容已經花了，眼淚混著胭脂往下淌。

錢員外怒目圓睜，胸口劇烈起伏：“不僅要打你，還要休了你！”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抖，“你們母女倆，真是要把我們錢家推進火坑！”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錢冬梅瑟瑟發抖。她跌坐在地上，華貴的衣裙沾滿灰塵，卻顧不得心疼。

“說！”錢員外厲聲質問，“讓翠兒帶著包袱去陳家后院做什么？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錢冬梅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直到錢員外威脅要把她送去鄉下莊子上，她才撲通一聲跪下。

“阿爹！我是為了咱們錢家啊！”她哭喊著，“你不是垂涎廣恩伯家的門第嗎？我要是嫁進陳家，咱們不就是姻親了嗎？這樣一來，不是兩全其美...”

“胡說八道！”錢員外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掀翻了身邊的茶幾。“你這是在害我們錢家！要是讓你得逞，廣恩伯和陸大人都不會放過我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錢大公子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幕。燭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

事情還沒完，錢夫人被送回院子后，立即遷怒于孟氏。她抓起鞭子就往孟氏身上抽，一邊打一邊罵：“都是你這個賤人！要不是你在冬梅耳邊吹風，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孟氏蜷縮在地上，任憑鞭子落在身上。她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鬧，錢員外當場暈過去。府中亂作一團，到處都是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和哭喊聲。

錢大公子立即安排人手，一面將遍體鱗傷的孟氏秘密送出府，一面強行將錢夫人母女送往別苑。他的動作干脆利落，顯然早有準備。

等孟氏再次醒來時，已經在駛離秀州府的馬車上。馬車輕輕搖晃，車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昏暗的天色。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賣身契和十兩銀子，淚水無聲地滑落。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馬車繼續向前，車輪碾過泥濘的道路，發出吱呀的響聲，仿佛在為她的命運哀嘆。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周琴望著那片潔白出神。屋內炭火正旺，驅散了冬日的寒意，卻驅散不了她心中的思緒。

“志遠現在多大了？”她隨口問道，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飄落的雪花上。

沈娘子坐在炭盆旁，雙手不自覺地搓著衣角。聽到這個問題，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她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轉眼就成年了。”

她停頓片刻，繼續道：“說實話，我這心里也著急。去年院試推遲，離鄉試就剩兩年。這當口讓他成親吧，怕他分心。不讓他成親吧，馬上就奔二的人了。”

說著，她的目光不經意地瞥向歐志語微微隆起的腹部，又迅速移開，臉上浮現出一抹羨慕：“倒是羨慕你家老大，比志遠還小就抱上孫子了。”

周琴聽出她話里的酸味，嘴角微揚。她轉過身，走到沈娘子身邊坐下：“各家各有各的緣法。我家要不是他爹一時沖動，只怕現在還沒抱上孫子呢。”

炭火噼啪作響，映照在沈娘子略顯憔悴的臉上。周琴看著她，繼續說道：“再說了，志遠要是能考中舉人，那可就是能當縣令的人物。到時候，想要什么樣的兒媳婦沒有？就算沒考中，二十歲的秀才也是搶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