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追著兒子的腳步，一路哭鬧不停，她的嗓音尖利刺耳，在院子里回蕩。天色陰沉，仿佛隨時會下起雨來，更添幾分壓抑。

“不能走！隔壁都沒走，憑什么我們要走！”她的臉漲得通紅，手指顫抖著指向兒子的背影，“你這個不孝子，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就是這么對我的？”

施秋康面無表情地收拾著行李，動作機械而僵硬。他的手指在觸碰到那件舊布衫時微微一頓，那是他來興州城時穿的衣服，如今已經泛黃發舊。

“你到底在鬧什么？讀書讀傻了吧？”施氏扯著嗓子喊，“顏面能當飯吃嗎？跟著他們一起走還能省下盤纏，你怎么就不明白？”

院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施秋康猛地轉身，眼中壓抑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您既然知道跟著別人走能省錢，為什么不早點跟人家搞好關系？如今把人得罪成這樣，還有臉跟人家同行？”

歐志語站在院門口，看著這對母子爭執不休的場景。清晨的陽光透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的目光落在施秋康緊繃的背影上，那里面藏著太多無可奈何。

這樣的戲碼，從他們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沒停過。施氏仗著兒子是秀才，處處與人爭強好勝，卻又在關鍵時刻想要攀附別人。這樣的性格，早就讓周圍的鄰居敬而遠之。

趙海琴和竹永康從外面回來，正好撞見這一幕。竹永康識趣地別過頭，假裝在整理衣袖。趙海琴卻皺了皺眉，走上前關切地問：“竹兄這是要...”

話未說完，施氏就搶著開口，眼淚順著臉頰滾落，“歐公子，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啊！那魏管家仗勢欺人，說什么都要趕我們走，這不是欺負人嗎？”

歐志語在一旁聽得直搖頭。這位夫人還真是會顛倒黑白，明明是她自己鬧得鄰里不和，現在倒怪起別人來了。上個月她還因為晾曬的衣服滴水到別人院子里，跟人大吵一架。

趙海琴顯然也不信魏管家會無故趕人，立刻吩咐隨從去打聽實情。他的目光在施秋康臉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忍住了。

施秋康的臉色變了又變，眼底閃過一絲羞愧。最終，他還是說出了實情：“是我母親...”他說到一半，喉結滾動，深吸一口氣，“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況且這次沒考上秀才，也該回去繼續用功了。”

院子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傳來幾聲鳥鳴。

“幾位何時回鄉？”他問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期待。

施氏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三人，仿佛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趙海琴含笑道：“家父已為我安排好了秀州書院的事，我和永年兄都留在興州城讀書。”

這下只剩下歐志遠了。施氏的目光立刻轉向他，眼中帶著幾分輕蔑。在她看來，歐家兄妹不過是靠著一點小聰明才混到今天這個地步。

歐志遠平靜地說：“我也打算留在興州城。”

“呸！”施氏冷笑一聲，“就你家這點薄產，在興州城啃土過活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這就不勞您操心了。”

歐志語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拿著一張地契，從巷子那頭走來，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小妹，你怎么回來了？”歐志遠皺眉。

“剛從柳溪山莊那邊買了塊地，”歐志語晃了晃手中的地契，紙張在風中發出輕微的響聲，“咱們回去商量一下蓋房子的事。二少爺那邊的磚瓦，我都談好了。”

施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死死盯著歐志語手中的地契，仿佛那是什么刺眼的東西。

歐志語挽著哥哥的胳膊往回走，裙擺在風中輕輕擺動。路過施氏身邊時，她停下腳步，輕聲說：“夫人，有時候與人為善，比計較得失要重要得多。”

回到家里，歐志遠立刻關上院門。庭院里的老槐樹投下一片陰涼，幾只麻雀在樹枝間跳躍。

“小妹，你太沖動了！”歐志遠的聲音里帶著責備，“買地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家里商量？”

沈娘子也急得直跺腳，圍裙上還沾著早上蒸包子的面粉，“你這孩子，現在翅膀硬了，連娘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歐志語笑著安撫兩人，她走到石桌旁坐下，將地契攤開，“托陳二少爺代為采購的，不會有問題。”

“什么？”沈娘子和歐志遠異口同聲，臉上寫滿了震驚。

歐志語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那塊地在梨花鎮，是府衙的地，每畝荒田要價四百銅板，但必須配套買良田。她說話時手指輕輕點著地契上的字跡，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我想著大哥如今是秀才，咱家田產免稅，買幾畝地也劃算。再說了，這地方離興州城不遠，以后說不定還能漲價呢。”

沈娘子急道：“可是誰來種地？我只會打漁啊！你爹在世的時候也沒教過我種地。”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慮。

歐志遠也連連搖頭，“我也不會種地，整天泡在書堆里，連鋤頭都拿不動。”

“我早想好了，”歐志語眨眨眼，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咱們可以把地租給村民種，收租子就行。而且我還跟陳二少爺談好了，他要試驗新研制的磚，愿意免費給我們蓋一間房。”

沈娘子和歐志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院子里的老槐樹沙沙作響，仿佛也在為這個小機靈鬼的主意嘆氣。

這丫頭，一天到晚盡出新主意。不過有陳二少爺幫忙，倒也不用太擔心。只是想到施氏剛才的嘴臉，再看看自家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兒，沈娘子心里就覺得舒坦。

歐志語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娘，您就放心吧。這事我都打聽清楚了，不會有問題的。”她的聲音輕快，就像春天的風。

沈娘子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你呀，就是太聰明了，娘有時候都跟不上你的想法。”

歐志遠看著這對母女，眼中閃過一絲溫暖。

院子里的老槐樹依舊婆娑作響，樹葉的影子在地上搖曳，就像歐家人的命運，雖然起起落落，卻始終在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沈娘子和歐志遠相對而坐，茶香裊裊升起，卻驅散不了屋內凝重的氣氛。歐志遠指節微微泛白，握著茶杯的手略顯僵硬。沈娘子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曾經的鄰家少年，試圖從他臉上尋找些許端倪。

歐志語倚在門邊，屏息凝神地聽著。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心跳快得幾乎要沖破胸膛。

“志遠啊，”沈娘子終于開口，聲音溫和卻不失威嚴，“你這些年在外頭，可還順遂？”

歐志遠微微欠身：“托周姨的福，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沈娘子點點頭，目光落在歐志語身上，“志語這丫頭，手藝是真的不錯。聚寶軒的掌柜都夸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