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志遠眉頭微蹙：“妹妹確實手巧，只是......”

“只是什么？”沈娘子打斷道，“你是覺得讓她在聚寶軒做工，委屈了？”

歐志遠沉默片刻：“不是委屈不委屈的問題。我們歐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至于讓妹妹出去做工。”

歐志語聽到這里，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知道，大哥這是要帶她離開興州城了。

第二日清晨，歐志語比往常提早了些出門。晨露未干，空氣中還帶著幾分涼意。她裹緊了身上的衣裳，快步朝聚寶軒的方向走去。

剛到莊子大門，就瞧見陳二牛坐在牛車上。他穿著一身青布短衫，腰間系著粗布腰帶，要不是那雙清亮的眼睛，活脫脫就是個普通農家子弟。

“二少爺這是要去哪？”歐志語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問道。

陳二牛抬手指了指牛車，嘴角掛著溫和的笑意：“進城去，歐姑娘要一道嗎？”

歐志語略作思索，便大方地坐了上去。牛車晃晃悠悠地向前駛去，她忍不住開始傾訴：“二少爺，你說我該怎么說服娘親和大哥，讓我留在興州城呢？”

“聚寶軒的活計雖然辛苦，但我是真心喜歡。每次看到那些精美的首飾在我手中重獲新生，就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她說著，眼睛都亮了起來。

陳二牛靜靜地聽著，時不時應一聲。歐志語說得興起，完全沒注意到他眼中閃過的異樣神色。

眼看快到聚寶軒了，陳二牛才找到空隙問道：“歐姑娘除了做簪子，可還有什么喜好？”

歐志語愣住了，認真思索片刻：“大概就是希望大哥能出人頭地吧。自從父親去世后，大哥就一直很辛苦。”

“我知道了。”陳二牛輕聲應道，“你慢些。”

歐志語剛進聚寶軒沒多久，掌柜就捧著個錦盒匆匆而來。他臉上帶著幾分焦急：“歐姑娘，這頭面可能修復？”

她接過仔細端詳，只見錦盒中躺著一支祖母綠鳳釵，寶石邊緣有一道明顯的裂痕。歐志語眉頭微皺：“這么珍貴的祖母綠鳳釵，怎會裂成這樣？”

掌柜嘆了口氣：“說來話長。沈家老太太一怒之下摔的，后來老太太后悔得很，沈公子連忙讓人送來修補。今天能不能修復還是個迷？”

“容我看看。”歐志語小心翼翼地檢查著，見裂痕在邊緣，不是寶石自己裂了，這才松了口氣，“可以修，但需要些時間。”

掌柜連連點頭：“不急不急，只要能修好就行。”

歐志語專心致志地修復著鳳釵，完全沒注意時間的流逝。一個多時辰后，掌柜就急匆匆進來詢問。

她將修復好的鳳釵放入錦盒：“還需兩日方可使用，務必小心。”

掌柜仔細查看，見裂痕消失無蹤，笑逐顏開：“歐姑娘的手藝當真絕妙！這修得，連我這老眼都看不出曾經裂過。”

他雙手捧著錦盒出去：“沈公子，讓您久等了。您看這修復可還滿意？”

沈公子原本不抱期望，此刻卻是眼前一亮。他將鳳釵拿在手中仔細端詳，眸中閃過異色：“是哪位大師的手筆？”

“是我們聚寶軒的珍娘。”掌柜笑著回答。

“可否一見？”沈公子一臉真誠。

掌柜面露難色：“這...”

沈公子立即從袖中取出二兩銀子，掌柜無奈，只得去請歐志語。

歐志語以為鳳釵出了問題，急匆匆地出來。誰知沈公子見她是個姑娘，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吟詩作對：“明月照窗前，佳人立畫間。天生麗質難自棄，一顧傾人城與關。”

末了還含情脈脈地問：“姑娘可曾許配人家？”

歐志語頓時窘迫，面色微變。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卻被身后的柜臺擋住。

掌柜這才明白沈公子的意圖，忙道：“沈公子，歐姑娘不是本地人，只是暫住興州城。”

沈公子聞言更加興奮：“那正好！小姑娘在這人生地不熟，我沈某雖算不得有福，但也能為姑娘遮風擋雨。若姑娘愿意，我這就讓媒人上門提親。”

歐志語見沈公子咄咄逼人，掌柜又無計可施，心中頓時一沉。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歐姑娘！”

歐志語仿佛見到救星，連忙跑過去：“二少爺。”

陳二牛提著個包袱站在門口，目光在沈公子身上掃過。沈公子也在打量陳二牛，見他衣著普通，不由得露出輕蔑的神色：“少爺？哪家少爺如此打扮？歐姑娘莫不是被人蒙騙了？”

陳二牛眉頭一皺，語氣冷淡：“我家如何，與你何干？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掌柜見沈公子變色，嚇得趕緊問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東西？”

陳二牛看向掌柜，微微點頭，又轉向歐志語：“歐姑娘喜歡什么首飾？”

歐志語一臉茫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么問。

陳二牛拱手道：“令兄已與我提過親事，我寫信問過母親，她已應允。只是家中有事不能前來，特地寄銀子來讓我請媒人上門提親。姑娘但凡喜歡什么，盡管挑選。”

歐志語愣了片刻，看著陳二牛真誠的眼神，心中一動。她權衡形勢后，裝出羞澀模樣輕輕點頭。

沈公子勃然大怒：“好！好得很！我倒要看看是誰敢與我搶人！”

歐志語面色發白，擔心陳二牛應付不來。她悄悄挪到陳二牛身邊，手指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掌柜也是一臉憂色，生怕事情鬧大。

陳二牛只是瞇眼問道：“閣下是誰？”

這時才問對方身份，讓沈公子倍感羞辱，但他還是強壓怒氣：“秀州府沈家沈瑾！”

掌柜忙補充：“沈家在秀州是數一數二的大戶，買賣火爆到爆炸。”

陳二牛恍然大悟：“那沈家比起宗家如何？”

“宗家？秀州書院院長家？”掌柜倒吸一口冷氣，看陳二牛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

沈瑾錯愕道：“不可能！宗家乃書香門第，你怎么看都不像與宗家有關系！”

雖這么說，沈瑾心里已打起退堂鼓。若此人真與宗家有關，今日可就踢到鐵板了。商人再有福也不敢與官斗。

陳二牛搖頭：“我確實不是宗家人，家里就是普通農戶。”

沈瑾剛要松口氣，就聽陳二牛繼續道：“只不過我母親得了皇上欽封，是廣恩伯罷了。歐姑娘給我面子喊聲少爺，實則我算不得什么少爺。”

掌柜徹底嚇傻了。廣恩伯可是秀州府無人不知的女英雄，她找到的蜜薯讓多少窮人活了下來！好些地方都給她立了金像膜拜，連知府都要禮遇三分。若陳二牛真是廣恩伯之子，沈瑾這是捅了大簍子了。

沈瑾也被嚇得臉色發白，不由自主瞟向店家，卻見掌柜低頭不語，顯然是默認了陳二牛的身份。

就在這時，一陣喧鬧聲從外頭傳來。陳三樹帶著幾個秀州書院的學子大步走進來：“二哥！真是你啊！我差點懷疑自己眼花！”

沈瑾見狀，臉色更加難看。他深深地看了歐志語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掌柜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讓伙計上茶。陳三樹卻擺擺手：“不用了，我們還要趕回學堂。二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先回家看看？”

陳二牛笑道：“有些事要辦。”

他轉向歐志語：“歐姑娘，我明日就讓媒人上門，你看可好？”

歐志語紅著臉點點頭，心中卻是五味雜陳。她知道陳二牛是在幫她，可這樣一來，她是不是真的要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