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宇默默掏出手機，聯系了律所。他的聲音極低，仿佛在害怕打破房間里凝固的空氣：“呂律師，我媽想見您...”

不到十分鐘，西裝筆挺的呂律師就出現在客廳。他手里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表情嚴肅。

沈明宇接過合同，仔細閱讀起來。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媽，這話什么意思？”原本以為只是分沈昭遠的錢，沒想到竟然要分家里所有的財產。

“你成年了，該獨立了。”沈母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是成年了，可我還在上大學啊！”沈明宇的聲音開始發顫，“我同學都還住在家里...”

沈母仿佛沒聽見他的話，對律師說：“繼續說。”

呂律師清了清嗓子，開始詳細解釋合同內容。沈明宇的眼圈逐漸發紅，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就是讓我拿錢滾蛋是吧？”

“不是這樣的...”律師試圖解釋，但被沈明宇打斷。

“那是怎樣？”淚水在他眼眶中打轉，聲音哽咽，“因為我是沈昭遠的兒子？可我不也是您的兒子嗎？”

沈母的目光依舊平靜，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咖啡杯，發出清脆的聲響：“你可以選擇不簽。”

這句話讓沈明宇愣住了。他抹了把眼淚，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母：“什么意思？”

“不簽字的話，”沈母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包括你現在住的公寓，開的車，還有銀行卡里的錢。”

沈明宇握著合同的手開始發抖。他看向蘇瑾，希望能得到一絲支持，但蘇瑾只是低著頭，沉默不語。

顧修年適時開口：“簽了吧，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沈明宇苦笑一聲：“最好的選擇？被趕出家門就是最好的選擇？”

“你誤會了。”顧修年語氣溫和，“這些錢足夠你過上很好的生活。而且，你依然可以住在現在的公寓里。”

沈母放下咖啡杯，聲音冷淡：“給你一個小時考慮。”

沈明宇攥緊拳頭，眼淚無聲地滑落。

沈明宇蜷縮在墻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讓一絲啜泣聲溢出。豪門深宅里的教養告訴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刻他卻控制不住。

蘇瑾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黃昏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為地板鍍上一層金色，也讓沈明宇的身影顯得更加孤單。她想起小時候，每當他們想要一個擁抱時，等待他們的永遠是冷冰冰的房門。

“走吧。”顧修年輕聲說，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

沈明宇抬手抹了把臉，仿佛要把所有的軟弱一并擦去。他站起身，強迫自己挺直脊背，大步向外走去。蘇瑾注意到他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但他走得很快，像是要把什么甩在身后。

深秋的風裹挾著落葉，打著旋兒從車窗外掠過。車內安靜得令人窒息，連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蘇瑾坐在后座，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沈明宇的側臉。他的下巴緊繃，眼睛直視前方，仿佛在努力克制著什么。

“其實挺正常的。”沈明宇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我們這種人家，從小就是保姆帶大的。連個像樣的家長會都沒參加過，飯點到了也只能對著冰冷的餐桌發呆。”

蘇瑾心口一陣抽痛。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每到家長會，永遠是阿姨打個敷衍的電話；生日會上，其他孩子都有父母陪伴，而他們只能看著蛋糕發呆；圣誕節時，沈明宇曾偷偷準備了禮物，卻只換來沈母不耐煩的一句“別來煩我”。

“有錢就夠了，對吧？”沈明宇繼續說，聲音里的苦澀幾乎要溢出來，“至少比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強。”

顧修年默默伸手握住了蘇瑾的手。他的手掌溫暖有力，仿佛要將所有的溫暖都傳遞給她。蘇瑾不由自主地靠進他的懷里，感受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可是...”沈明宇的聲音突然變得極輕，像是在自言自語，“為什么連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我走路都要放輕腳步，生怕打擾到她...明明是一個屋檐下，卻比陌生人還要疏離。”

蘇瑾閉了閉眼。她何嘗不是如此？那些年，她也曾無數次站在沈母房門前，想要一個擁抱，一句關心，卻永遠等不到回應。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掠過，沈明宇的目光追隨著街邊的行人，似乎在尋找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看。顧修年適時地轉移了話題，提議去他們常去的私房菜館。

私房菜館的包廂里，暖黃的燈光驅散了些許凝重。顧修年專注地給蘇瑾剝蝦，修長的手指動作優雅。沈明宇已經連干兩碗飯，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

“嘖嘖嘖。”沈明宇忽然換上一副促狹的表情，眼里閃著狡黠的光，“姐，你這小日子過得挺滋潤！難怪說什么'心甘情愿'。”

蘇瑾手一抖，筷子差點掉在桌上。她惱羞成怒地瞪著沈明宇，“你給我閉嘴！”

“我就不！”沈明宇仿佛找到了什么開心的事，眼睛亮晶晶的，開始學蘇瑾說話，“哪怕前路坎坷，我也心甘情愿”

蘇瑾恨不得把筷子扔到他臉上。這人剛才不是還在車上傷春悲秋嗎？怎么轉眼就開始耍寶了？她悄悄瞥了眼顧修年，發現他正含笑看著這一幕，手上繼續專注地剝著蝦。

“我告訴你顧修年，”沈明宇興致勃勃地說，“你是不知道她以前多寶貝陸云霆。我翻個白眼都要被說教半天，現在倒好，直接說為你心...”

“你到底還吃不吃了？”蘇瑾咬牙切齒地打斷他。她能感覺到臉上發燙，耳尖都紅了。

沈明宇不以為意，反而笑得更開心了，“飽了，但我還想說...”

蘇瑾作勢要打人，沈明宇靈活地躲開，卻仍不忘繼續說：“你知道嗎？她以前...”

“沈明宇！”蘇瑾氣結，抄起筷子就要沖過去。

顧修年輕咳一聲，適時地遞過來一盤剝好的蝦，“嘗嘗。”

蘇瑾瞪了沈明宇一眼，接過蝦。沈明宇則一臉得意地繼續吃著菜，時不時抬眼看看她，眼里閃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午餐在這樣熱鬧的氣氛中結束。蘇瑾還在鬧別扭，一個人率先上了車。她坐在后座，雙手抱胸，一副誰都不理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沈明宇不解地問，看著蘇瑾的背影。陽光下，她的背影顯得有些倔強又可愛。

顧修年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鬧小脾氣而已，哄哄就好。”他的眼中滿是寵溺，仿佛蘇瑾的一舉一動都讓他覺得可愛。

上車后，顧修年從西裝口袋里掏出兩顆橘子糖。糖紙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芒，他輕聲問道：“甜梨老師，要吃糖嗎？”

蘇瑾繃著小臉，故意別過頭去：“不吃。”但她的語氣已經沒有之前那么硬氣了。

顧修年也不惱，慢條斯理地剝開糖紙，把糖果送到她嘴邊，“嘗一下嘛。”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哄誘，像是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沈明宇坐在副駕駛，通過后視鏡看著后座的畫面，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這過于甜膩的氛圍讓他有種身處蜜罐的錯覺。

小魏默默升起了后座擋板，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尋常時候他們也如此親昵嗎？”沈明宇忍不住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小魏面無表情地開著車，想了想顧總喝醉時抱著夫人撒嬌的場景，心中一陣恍惚。他輕聲道：“平時比這個更甜。”說完，他又想起那些不忍直視的畫面，默默地把后視鏡調整了角度。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陽光燦爛的街道上，后座傳來細微的說話聲和輕笑聲。沈明宇搖了搖頭，掏出耳機戴上，決定暫時遠離這個甜到發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