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山心神不蘇地駕著牛車趕往縣城。

天還未亮，路上一片寂靜。牛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響在清晨的薄霧中顯得格外清晰，偶爾幾聲鳥鳴劃破寂靜，又很快消失在晨霧中。

他不自覺地抬手揉了揉眼睛，這兩天眼皮總是跳個不停。一股莫名的煩躁在心頭盤旋，揮之不去。

“玉星，快些走。”他輕聲催促著拉車的老黃牛。

蘇明月站在院子里，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晨露打濕了她的裙角，一陣涼意順著腳踝爬上來。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心頭涌上一股難以名狀的不安。

這段日子以來，她和兩個叔叔一直在山上忙活著。雖然沒人明說，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在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山洞里儲存的糧食、鹽巴，還有那些偷偷打造的兵器，無一不透露著他們的擔憂。

“月月，吃早飯了！”張巧云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鍋鏟碰撞的聲響。

蘇明月應了一聲，目光依然停留在父親消失的方向。她抿了抿嘴，轉身往屋里走去。

蘇遠山眼看就已經到城門口了，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仿佛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蘇遠山坐在牛車上，聽到前方傳來凄厲的喊聲：“流賊來了！流賊來了！快關城門！”

他猛地抬頭，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騎士正瘋狂地朝城門奔去。那人的衣衫破爛，臉上血跡斑斑，眼中滿是驚恐。

城門口的守衛頓時大亂，有人慌亂地吹響號角，更多的人開始粗暴地驅趕還未進城的百姓：“快滾！快滾開！”

人群如同驚弓之鳥，四散奔逃。有人摔倒在地，被后面的人踩踏；有人抱著包袱不肯離開，被守衛推搡著趕走。

沉重的城門在蘇遠山面前轟然關閉，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 他娘還在城里！

遠處揚起的滾滾塵土中，隱約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像是千軍萬馬在奔騰。

蘇遠山咬緊牙關，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玉星身上：“駕！”

老黃牛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撒開蹄子狂奔起來。他必須趕在流賊之前回到村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牛車顛簸著朝青西村狂奔，蘇遠山的心跳得厲害。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滑落，但他已經顧不上擦拭。

一進村，他就扯著嗓子大喊：“流賊來了！大家快跑！”

他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村里的狗被驚動，此起彼伏地吠叫起來。

蘇明月正要出門，聽到父親的喊聲，連忙跑出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爹，怎么回事？祖母呢？”

“別問了！快拿上手銃竹弩，往山上跑！”蘇遠山臉色鐵青，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蘇明月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失態，立刻跑回屋里取武器。她的手有些發抖，但還是迅速地將準備好的武器背在身上。

張巧云和林秋菊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要收拾細軟。鍋里的粥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灶臺上的柴火正旺。

“現在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上這些？命都快沒了！”蘇遠山怒吼著，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

蘇長河蘇長川帶著媳婦孩子匆忙上了牛車。孩子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也被大人的慌亂感染，開始低聲啜泣。

整個青西村頓時亂作一團。

有人還在收拾行李，將糧食、衣物胡亂塞進麻袋；有人已經扔下一切，抱著孩子往山上逃命；還有人站在院子里，茫然地望著四周，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蘇村長見蘇遠山一家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跑，頓時明白事態嚴重。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涌現一絲恐懼。

“快！別收拾了，跟著遠山走！”他扔掉拐杖，招呼著家人。那根陪伴了他多年的拐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無人理會。

馬婆子一家剛想過來問問情況，只見蘇遠山的牛車疾馳而過，車輪卷起的塵土遮住了他們的視線。

“快跑！”蘇明月只來得及喊這一句，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恐。

蘇遠山駕著牛車往山上狂奔，車上的人緊緊抓住車沿。每一次顛簸都讓人心驚膽戰，但沒人敢出聲抱怨。

遠處的塵土越來越近，密集的腳步聲如同雷鳴，震得人心驚肉跳。

蘇明月回頭望去，只見村口已經出現了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扭曲而猙獰，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背上的手銃。這一刻，她終于明白父親為什么如此著急。

流賊真的來了！

蘇遠山的心在滴血。

他本該早些回來的，若是動作再快些，或許還能救出更多人。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眼下最重要的是帶著家人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夜色漸深，山路崎嶇。牛車輪子碾過石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車上擠滿了慌亂出逃的村民，每個人臉上盡是恐懼和擔憂。

“爹，祖母她......”蘇明月坐在牛車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緊緊攥著衣角，指節發白。

蘇遠山喉頭一哽，強壓下心中的痛楚。“你祖母福大命大，定能平安無事。”他輕聲安慰道，聲音卻有些發顫。

話雖如此說，但他心里清楚，一旦流賊攻破縣城，后果不堪設想。想到這里，他不由加快了趕車的速度。

身后的蘇長河和蘇長川面色慘白，兩兄弟互相攙扶著，一言不發。他們都明白，此時說什么都是徒勞。蘇長河的眼睛紅得嚇人，時不時回頭望向村子的方向，仿佛那里還有什么放不下的牽掛。

“二哥，別看了。”蘇長川低聲勸道，聲音沙啞，“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這段山路愈發崎嶇難行，樹枝在黑暗中伸展著猙獰的爪牙。牛車艱難地前行，終于在一處陡坡前停了下來。

“這里過不去了。”蘇遠山環顧四周，“得把牛車藏起來，徒步翻山。”

眾人紛紛從車上下來。蘇遠山和蘇長河合力將牛車推進路邊的密林中，用樹枝草葉將其掩蓋。

張巧云靠在一棵大樹邊，一手扶著微微隆起的肚子，臉色蒼白如紙。她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蘇長川見狀連忙過去攙扶她。

“巧云，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蘇長川擔憂地問道。

張巧云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不能耽誤大家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