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食客，伙計們忙著端茶送水。趙掌柜將蘇遠山三人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吩咐伙計：“把早上蒸的棗糕拿些來。”

“使不得，使不得。”蘇遠山連忙推辭，“我們就是來打個招呼。”

趙掌柜擺擺手：“跟我還客氣什么？這么久才來看我，你小子太不夠意思了。”

蘇巧壯和蘇虎德坐在一旁，聞著空氣中飄來的香甜氣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趙掌柜，您這可冤枉我了。”蘇遠山苦笑，“外頭那些事，您也知道的。”

趙掌柜嘆了口氣：“也是。你們村里還好吧？這次來縣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伙計端來熱茶和棗糕，香氣四溢。寧大牛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多謝趙掌柜關(guān)心，”蘇遠山抿了一口茶，“就是來打探消息，順道買點日用品。”

“要買糧食怕是不成，”趙掌柜壓低聲音，“縣里現(xiàn)在糧鋪都關(guān)著呢。那些糧商...”他欲言又止。

蘇遠山環(huán)顧四周熱鬧的客棧，忍不住問道：“趙掌柜，您這生意倒是紅火，糧食從何處來？”

趙掌柜左右看看，湊近了些：“我們這些開門做生意的，自有門路。直接去糧商家里買，就是價錢貴得嚇人。”

他頓了頓，“過些日子糧鋪該開了，那些人存著心思讓百姓多餓幾天，好抬高價錢。”

蘇遠山眉頭微皺，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窗外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幾個衙役在驅(qū)趕乞丐。

“多謝趙掌柜指點。”蘇遠山回過神來，“對了，我家的白菜再過月余就能收了，您這邊還收嗎？”

“當然收！”趙掌柜眼前一亮，“前幾日還有客人問起玉露青翠何時上市呢。你家種的白菜，那可是一絕。”

蘇遠山心中一松，總算確定了銷路。這批白菜要是能賣個好價錢，村里的日子就能好過些。

用過茶點，三人告別趙掌柜，開始采買村里需要的物什。街上人漸漸多了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

“遠山哥，”蘇虎德指著一家鋪子，“這家的布料便宜，要不要給你娘和女兒買些？”

蘇遠山搖搖頭：“先把要緊的買了。”

他們買了些鹽巴、針線，又給蘇遠山家添置了些鍋碗瓢盆。蘇巧壯看著街邊攤販賣的糖人，眼睛直勾勾的，卻不敢開口。

采買完畢，三人駕著牛車往回趕。一路上，寧大牛和蘇虎德都不自覺地以蘇遠山為首，有什么事都要問過他的意見。

“遠山哥，”蘇虎德突然開口，“你說縣里那些糧商，存著這么多糧食不賣，是不是...”

蘇遠山打斷他：“有些話，心里明白就好。”

牛車晃晃悠悠地向前走，車輪碾過泥土地，發(fā)出吱呀聲響。

與此同時，張家院中。

“嘔——”張巧云突然沖到院子里干嘔。她扶著墻，臉色發(fā)白。

她娘艱難地從床上起身，在大兒媳的攙扶下來到門口。老人家的臉上帶著病容，卻掩不住關(guān)切。

“巧云，這是怎么了？”

張巧云擺擺手，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胃部有點難受，想吐。”

“莫不是有喜了？”她娘眼睛一亮，聲音都顫抖起來。

張巧云愣住了，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真的？”

她娘仔細詢問了癥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準是有了！你這傻孩子，連自己有了都不知道。”

一旁的蘇長川聽得發(fā)懵，結(jié)結(jié)巴巴道：“媳婦真有了？娘，當真？”

張母笑著點頭：“準沒錯。你看她這些日子，早上沒胃口，聞不得油煙味，這都是有喜的征兆。”

蘇長川頓時樂得合不攏嘴，在院子里轉(zhuǎn)起圈來：“我要當?shù)耍∥乙數(shù)耍　?

張巧云卻顧不上他，急切地向娘親請教起孕期注意事項。這些年一直沒懷上，她沒少吃苦藥，如今總算盼到了。

“娘，我該吃些什么？不該吃什么？”她眼圈微紅，“您得好好教教我。”

張母拉著她的手，慈愛地說：“傻孩子，不著急，娘慢慢教你。”

張父站在一旁，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巧云，你現(xiàn)在有了身子，這往返的路就別走了。你娘得空會去看你的。”

院子里的老柿子樹上，幾只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也在分享這份喜悅。

張巧云站在院子里，手輕輕撫過小腹，目光落在遠處的山巒上。初春的風還帶著些許寒意，吹得她不由得緊了緊衣襟。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安心在婆家養(yǎng)胎，可家里的情況卻讓她寢食難安。每每想起弟弟妹妹們餓得發(fā)青的小臉，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

院子里的老柳樹抽出了嫩芽，枝條隨風輕輕搖晃。張巧云望著那抹新綠，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憂慮。往年這個時候，家里的糧食雖然也不多，但至少能保證一天兩頓稀粥。可今年......

“巧云，你又在想家里的事？”蘇長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溫和中帶著關(guān)切。

張巧云轉(zhuǎn)過身，看著丈夫那張寫滿擔憂的臉，眼眶微微發(fā)紅。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長川...”她最終輕聲喚道，聲音有些哽咽，“你是沒看見，我那幾個侄子都瘦得不成樣子了。平日里最愛鬧騰的小四，現(xiàn)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蘇長川走近兩步，將手搭在妻子肩上。他能感受到她身體微微的顫抖。

“大哥家的幾個孩子，原本圓嘟嘟的小臉都凹下去了。”張巧云繼續(xù)說道，聲音越發(fā)低沉，“二嫂懷著身子，整天吃不下睡不著。我娘說她昨天差點暈過去...”

蘇長川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岳家的困境。自打去年年底開始，整個村子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就連他們蘇家，要不是靠著硝石換來的口糧，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張巧云抬頭看向丈夫：“要不......我們問問娘，能不能讓我娘家也用硝石換些芋頭？”

這個提議讓蘇長川面露難色。硝石的事關(guān)系重大，不是他一個人能做主的。“這事得問過娘才行，畢竟是她和村里人一起...”

“我知道，可我實在放心不下。”張巧云拽著蘇長川的袖子，聲音哀求，“不然我們先讓他們刮些硝石，等問過娘再說？”

看著妻子焦急的模樣，蘇長川心一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