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的談話還在繼續，樓下的喧囂也未停歇。

王強捧著一個檀木盒子匆匆而來，里面整齊擺放著數十支上等湖筆。他小心翼翼地分發下去，生怕磕著碰著。

收到筆的文人們愛不釋手，有的已經迫不及待地要試上一試。一時間，書鋪內又恢復了最初的熱鬧。只是這次，再沒人敢議論那位神秘的夫人。

楚笒霄站在窗邊，望著樓下熙攘的街市。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窗框，發出輕微的響聲。那是他焦躁時的習慣動作，只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一陣風吹來，帶著幾分暑氣。他突然想起趙傾洛初到國公府時的樣子。那時的她，也是這般讓人移不開眼。

楚笒霄將人扔出臨江閣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三樓。

王強氣喘吁吁地沖上樓梯，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他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結結巴巴地將樓下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那些書生竟敢......”周掌柜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子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那些可都是夫人好不容易才請來的貴客啊！”

臨江閣的生意本就不景氣，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現在又出了這種事。周掌柜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周掌柜，你先別著急。”房掌柜連忙上前扶住他，“事情或許沒有那么糟糕......”

趙傾洛看著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莞爾。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周掌柜不必擔心，區區幾個書生而已，我既然能請來一次，自然還能請來第二次。”

“可是夫人......”

“國公爺做得對。”趙傾洛打斷了周掌柜的話，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若連我這樣的官家女眷都能被人輕薄，那些尋常百姓家的姑娘該如何自處？”

綠蘿等丫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她們雖是下人，但也都是女子，自然明白這種道理。

“這......”周掌柜面露難色，額頭上的汗珠不停往下滾，“小人不是說那些書生做得對，只是這生意來之不易......”

“呵。”張嬤嬤冷哼一聲，目光如刀般射向房掌柜，“你看看，好好的漢子，都被你給帶壞了。從前的周掌柜多正直，現在為了賺錢連良心都不要了。”

房掌柜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沒說！”

“不是跟你學的是跟誰學的？整天就知道算計，算計......”

“你......”房掌柜語塞，有些心虛。確實，這些日子為了振興臨江閣，他沒少給周掌柜出主意。

周掌柜羞愧難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張嬤嬤說得對，是小人糊涂了。為了賺錢，竟然連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趙傾洛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卻泛起了漣漪。

從前的她是多么愚蠢啊。以為以自己的容貌，就算是誣陷了他，他也不會吃虧。畢竟在這個世道，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楚笒霄卻不一樣。

他不僅潔身自好，更是發自內心地尊重女子。就連一個書生的口頭冒犯，他都不能容忍。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

想到這里，趙傾洛心中涌起一陣酸澀。她本以為幫臨江閣振作起來就能還清這筆債，可現在看來，就算他同意和離，她心里的虧欠也永遠無法消除。

“王強。”她抬起頭，聲音有些沙啞，“你下去告訴客人們，除了國公爺的筆，我再贈送一方鎮紙，以表達對諸位維護本夫人名聲的謝意。”

王強眼前一亮，立刻領命而去。

“掌柜的，筆和鎮紙的銀子記在我賬上。”趙傾洛轉頭對周掌柜說道。

“這......”周掌柜慚愧地低下頭，“小人剛才實在是太過分了。”

趙傾洛示意房掌柜將他扶起，認真地說：“做英雄誰都會，但最難能可貴的，是在堅持正義的同時，還能為了保護他人而適當放下原則。”

“就像房掌柜，雖然看起來圓滑世故，但從不逾越底線，這才是真正的智慧。”

周掌柜連連點頭：“小人明白了！以后定當謹記夫人教誨。”

房掌柜聽到夫人的夸獎，眼眶微紅。他沒想到，一直被人說圓滑的自己，竟也能得到這樣的評價。

“行了，都別站著了。”張嬤嬤揮揮手，“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眾人散去后，趙傾洛站在窗前，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陷入了沉思。

她抬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從小到大，她都以自己的容貌為傲，覺得只要有這張臉，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可現在她才明白，真正珍貴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外表。

“夫人。”綠蘿輕聲提醒，“時辰不早了，該回府了。”

趙傾洛回過神來，卻沒有立刻離開。她轉身看向綠蘿：“去準備馬車，我要去一趟學士府。”

“這......”綠蘿有些猶豫，“可是國公爺那邊......”

“不必擔心。”趙傾洛淡淡一笑，“我去去就回。”

離開臨江閣時，街上已經沒有那么多人了。

馬車一路向西，很快就到了學士府。趙傾洛熟門熟路地找到二哥趙雨瀾的院子。

“二哥～”她笑嘻嘻地湊上前，“打聽到什么消息了嗎？”

趙雨瀾正在看書，聽到妹妹的聲音，故意板著臉不理她。

“二哥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妹妹給你捶捶肩？”趙傾洛繼續撒嬌。

“停！”趙雨瀾嚇得連連后退，“你都嫁人了，還這么沒規矩！”

“我就說二哥要教我獨門絕活嘛。”趙傾洛狡黠一笑，“再說了，在二哥面前，我永遠都是那個跟在你身后要糖吃的小丫頭。”

“行了行了。”趙雨瀾無奈地搖搖頭，放下手中的書，“你不就是想打聽楚笒焉的事嗎？”

趙傾洛眼睛一亮：“二哥果然最好了！”

“算你運氣好。”趙雨瀾壓低聲音，“現在還真有個元帥缺人......”

“真的？”趙傾洛驚喜地站起來，但很快又冷靜下來，“不過以楚笒霄的性格，他未必會同意。”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趙雨瀾意味深長地看了妹妹一眼，“不過我勸你，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有些事，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

“二哥，你說的那個消息，到底是哪位元帥？”她輕聲問道。

趙雨瀾站在不遠處的廊下，手中拿著一卷公文，眉頭微皺。“你一個婦道人家，打聽這些朝堂之事做什么？”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不悅，“我已經幫你夠多了，別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