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丫鬟退下后，趙傾洛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涼風拂面，帶來幾分清爽。她信步朝著那座熟悉的小涼亭走去。

自從上次滿月已過去數日，今晚的月色雖不及從前明亮，但繁星點綴其間，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庭院里的花香隨風飄散，時而濃郁時而淡薄。

她一邊走著，一邊仰頭欣賞夜空中的星河。這條路她早已爛熟于心，即便光線昏暗也不擔心會走錯。腳下的石子路發出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然而當她鉆進涼亭的那一刻，突然發現亭中竟然站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她，身形挺拔，正望著遠處出神。

“啊！”她驚呼一聲，本能地向后退去。

腳下一空，整個人失去平衡。完了，今天出門怎么沒看黃歷？她心中暗叫不好。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個狗啃泥時，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拉住了她。那人動作迅捷，輕輕一拽，便將她拉回了涼亭。

借著微弱的月光，趙傾洛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是楚笒霄。那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面容，在月光下更顯得冷峻。

她的心跳頓時加快了幾分，連忙拍著胸口平復呼吸。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楚笒霄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往旁邊挪了兩步，目光重新投向遠處的夜景。他的側臉輪廓分明，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趙傾洛只覺得渾身發冷，仿佛置身冰窖。自從做過那個夢后，每次見到這位殺神，她就忍不住心慌。那個血腥的場景總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中。

“感激不盡，國公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告退。”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

男人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趙傾洛僵在原地。她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指節泛白。

楚笒霄轉過身，目光落在她那張傾城的面容上。月光為她本就白皙的肌膚增添了幾分瑩潤，卻也襯得她更加蒼白。

“趙傾洛，明明是你做錯在先，為何每次見我都是這副模樣？”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對...對不起...”趙傾洛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要看到那張臉，夢中的場景就會不受控制地涌現出來。那些血色，那些慘叫，那些絕望...

楚笒霄注意到她在發抖。眼前這女子，是真的害怕他。這種發自內心的恐懼，絕非裝出來的。

他回想起方才拉她時，她的手冰涼刺骨。明明已是初夏時節，她為何會如此？

“趙傾洛，我問你，我當真...輕薄過你？”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遲疑，這在向來果決的楚笒霄身上極為罕見。

趙傾洛猛地抬頭，看到他那張俊美如修羅的面容，又趕緊低下頭去。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受驚的蝴蝶。

“沒有！楚國公爺清清白白，是我...是我污蔑了你...”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你確定？”楚笒霄皺眉，“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我會負責。”

趙傾洛愣住了。他這是...失憶了？還是說...他真的以為自己做了什么？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沁出的汗更多了。

“真的沒有，我這是以牙還牙，對不起...”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要消失在夜風中。

“那你告訴我，為何要誣陷我？”楚笒霄走到亭邊，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還有，為何你現在判若兩人？”

趙傾洛咬著唇。她總不能說自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死得凄慘吧？那樣只會顯得更加荒謬。可是不說實話，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改變？

深吸一口氣，她決定說出實情。反正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當日在云華寺，我與玉華公主分開后，遇到了人販子，多虧國公爺相救...”她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后來玉華公主說，國公爺一定是...喜歡我，才會恰好出現...”說到這里，她的臉微微發燙。

“但我知道不是，因為國公爺看我時，連一絲驚艷都沒有...”她苦笑了一下，“我從前太過驕縱，覺得天下男子見我都該傾心...唯獨國公爺...”

“所以我就...”說到這里，她說不下去了。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自己簡直愚蠢至極。那些任性妄為的行為，那些不可理喻的想法，都讓她感到無地自容。

楚笒霄聽完，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趙傾洛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成了蚊蠅般的低語。

她不敢再說下去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記憶中那個暴怒的身影與眼前這個沉默的男子重疊，卻又截然不同。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摔碎的茶盞，翻倒的桌案，還有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楚笒霄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月光下的身影顯得格外清冷。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衣襟處繡著暗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軍旅生涯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粗獷的痕跡，反而讓他多了幾分凌厲的氣質。

他的神情很復雜，眉頭微蹙，目光深沉。那雙漆黑的眼眸中仿佛蘊含著無數情緒，有迷茫，有失落，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作為一個武官，他的皮膚卻出奇的白皙，此刻在月光下更顯蒼白。

“你...要打我嗎？”趙傾洛鼓起勇氣問道，聲音里帶著微微的顫抖。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又強迫自己站住。

“不。”

簡短的回答讓趙傾洛松了口氣，肩膀的緊繃感稍稍緩解。可隨即而來的沉默又讓她不知所措，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你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她下意識問出口，隨即慌亂地補充，“啊，你不用回答的。我不該問這么多......”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月光下，楚笒霄輕輕嘆了口氣。他抬頭望向天空，目光似乎要穿透云層，看到更遙遠的地方。“人生就這樣了嗎？”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幾分苦澀。

趙傾洛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悄悄往旁邊挪動腳步。腳下的石子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要去哪？”男人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感。

“我...我打算去遠處欣賞一下月色。”她指了指天空，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一些，“今晚的月色很美。”

“你在害怕。”這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楚笒霄轉過身，目光直視著她。

趙傾洛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玩弄著衣袖。“有一點點。”她老實承認，“我總覺得你在生氣。”

“為什么覺得我在生氣？”

“因為...因為我做錯了事。”她低下頭，“所以心虛。而且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了那天......”

楚笒霄冷笑一聲：“我又不會打你。”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嘲諷，“我看起來像是那種動不動就打人的粗鄙武夫嗎？”

趙傾洛在心里嘀咕：打倒是不會打，但您有的是法子收拾人。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