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的海棠樹依舊亭亭如蓋，樹下的石凳上還擺著母親常用的團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仿佛時光從未流逝。

“小姐，您這是怎么了？”張嬤嬤趕上來，連忙掏出手帕。

趙傾洛卻顧不得擦淚，只想快些見到母親。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太好了，一切都還來得及。那個可怕的夢不會成真，她發誓要做個好女兒。

靜芳院內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是母親特有的步伐，穩重而優雅。趙傾洛的淚水流得更兇了，

林嬤嬤快步迎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頭一緊。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小姐，發現那張熟悉的面容上寫滿了疲憊。

“奴婢給夫人請安了。”林嬤嬤福身行禮，眼神中帶著幾分試探，“這是怎么了？”

她心中暗道：小姐莫非在國公府受了委屈？也是，以那般強硬的方式嫁入國公府，若是能和鎮國公和睦相處，那才叫怪事。想到這里，林嬤嬤不禁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嬤嬤還是和從前一樣，叫我小姐吧。”趙傾洛抬手擦去眼淚，扯出一抹勉強的笑容，聲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想念父親母親了。”

林嬤嬤聞言松了口氣，語氣也柔和了幾分：“原來如此。小姐快些進去吧，大人和夫人等候多時了。”

“他們一大早就開始等了？”趙傾洛微微蹙眉。

“是啊，一大早用過早膳就守在這里了。”林嬤嬤說著，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小姐略顯單薄的身影。

趙傾洛心頭一痛，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般難受。夢中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那個傲慢的自己，睡到日落西山才回娘家，還對苦等一整天的父母發脾氣。記憶中父親失望的眼神和母親強顏歡笑的模樣讓她心如刀絞。

若能重回夢中，她真想狠狠給那個不知好歹的“自己”幾個耳光。曾經那般任性妄為，如今想來，悔恨幾乎要將她淹沒。

“張嬤嬤，”趙傾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按老規矩給靜芳院的下人都發賞錢。”

“是，小姐。”張嬤嬤應聲，手腳麻利地去準備。

林嬤嬤詫異地看向張嬤嬤，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小姐居然會想著打賞下人？這可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張嬤嬤憋著笑點點頭，用口型無聲地說道：是的，小姐變了。

院中丫鬟們紛紛上前行禮，個個規規矩矩，大氣都不敢出。往日里，趙傾洛從不會正眼瞧她們，更別說搭理了。但這一次，她溫和地一一回應，目光中帶著幾分愧疚。

推開雕花木門，趙傾洛看到父母正坐在廳堂主位上低聲爭論著什么。陽光從窗欞間灑落，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堂內氣氛愈發凝重。

“父親、母親，傾洛回來了！”

她幾乎是沖進去的，撲通跪下，連磕三個響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份疼痛卻遠不及心中的酸楚。

“孩子！”趙夫人慌忙起身去扶女兒，聲音里帶著顫抖，“這是怎么了？”

看到女兒紅腫的眼圈和發白的嘴唇，趙夫人心如刀絞，“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她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龐，仿佛要將這些日子的疼愛都補回來。

趙學士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手中的茶盞被捏得咯吱作響。

“母親別誤會！”趙傾洛連忙解釋，生怕父母擔心，“女兒在國公府過得很好，您看，我身上沒有傷痕淤青，一點委屈都沒受。”她說著，還特意擼起袖子給母親看。

趙學士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但眉頭依舊緊鎖。

“傻孩子。”趙夫人苦笑，手指輕輕撫過女兒消瘦的臉頰，“不打你算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了？”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以威脅的方式嫁進國公府，怎么可能得到善待？那位鎮國公的性子，她也略有耳聞。這般想著，趙夫人的眼眶又紅了。

“當然啊！”趙傾洛拿出手帕替母親擦淚，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總有些女子嫁錯了郎君，即便夫君百般寵愛，也不過是幸福罷了。”

“可女兒不同，我嫁給了心上人，只要每天能見到他，我就開心。他不動手不發火就算格外開恩，我才不在乎他高興不高興呢。”

張嬤嬤等人對視一眼，想起小姐之前的叮囑——一年后和離的事，只許她們知道，不許外傳。看著小姐故作輕松的模樣，眾人心中不免酸楚。

趙夫人狐疑地打量著女兒，想看出她話里幾分真假。那雙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里，似乎藏著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可是您的親閨女，還不了解？”趙學士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平安無事就是萬幸。”

趙夫人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心道：這個榆木腦袋，就知道說這些不著調的話。

趙傾洛扶母親入座，笑道：“父親母親請坐，女兒先敬茶，咱們再慢慢說話。”她的動作輕柔而細致，生怕母親磕著碰著。

趙夫人這才注意到，今日的女兒肌膚勝雪，眼波流轉間靈動清澈，唇瓣粉嫩如花。這般素凈的裝扮，反倒襯得她愈發動人。

自從十四歲起，女兒就開始濃妝艷抹，畫得像個少婦。勸也勸不住，據說這是皇宮里最流行的裝扮。那時候她總是不耐煩地說：“母親，您懂什么？這可是太后娘娘最喜歡的妝容呢！”

如今倒好，出嫁做了少婦，反倒素顏凈面，青春靈動得像個少女。這樣的改變，讓趙夫人既欣慰又心疼。

丫鬟端來茶盤，趙傾洛端起茶盞，姿態優雅地走到父親面前。茶香裊裊升起，在晨光中氤氳成一片朦朧。

“父親請用茶。”她屈膝遞茶，舉止端莊，哪還有從前驕縱跋扈的影子？

趙學士震驚地接過茶，一邊喝一邊打量女兒。記憶中那個任性妄為的小女兒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起來吧。”他輕聲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欣慰。

“是，父親。”

她又給母親奉茶，動作一絲不茍。茶盞輕輕放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趙夫人用眼神詢問張嬤嬤，后者報以安撫的微笑。這個細節沒有逃過趙傾洛的眼睛，她心中一暖，知道嬤嬤是在替自己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