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傾洛垂下眼簾，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裙擺。父親還不知道，看似日薄西山的國公府，其實正在暗中蓄勢。那個表面上不學無術的楚笒霄，私下卻在苦讀圣賢書。再過兩年，他就會得到皇上重用，建功立業。

而他的堂弟楚笒焉，更是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物。表面上是個紈绔子弟，實則暗中練就了一身絕世武功。這對堂兄弟，一個文采斐然，一個武功蓋世，將來必定會成為皇上的左膀右臂。

到那時，趙家的衰落就在所難免了。

這些信息，她一定要告訴父親。不知父親會不會點頭，或許只能碰碰運氣。就算父親相信了，真的能阻止楚家的崛起嗎？

與其正面對抗，不如暫時示弱，化干戈為玉帛。所以她必須維持現狀，不能讓父母擔心。

“好吧，那就換血珊瑚頭面吧。”趙傾洛輕聲說道，聲音輕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地。

兩個丫鬟聞言歡天喜地，立刻為她更換頭面。血色珊瑚襯著烏黑秀發，映得她肌膚勝雪，朱唇如火，美得驚心動魄。

綠蘿和春雨看得入迷，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這樣的美人，鎮國公居然不喜歡，莫非是個斷袖？

“小姐要不要再配上那對玉鐲？”春雨小心翼翼地問道。

趙傾洛搖了搖頭：“不必了，太過招搖。”她站起身，裙擺如水般流淌。

“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門外傳來管事媽媽的聲音。

“知道了。”趙傾洛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閨房。

剛出房門，就遇到匆匆趕來的張嬤嬤。老人額頭上還帶著青紫的傷痕，那是昨天為了護她，被鎮國公的下人撞到門框上造成的。

“張嬤嬤，您額頭上的傷還沒好，怎么不多休息幾天？”趙傾洛心疼地說道。

“小姐別擔心，奴婢這點小傷不礙事。”張嬤嬤笑著說，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一會兒還得去應付那些瑣事。”

“從我銀庫里取五兩銀子，給您買些補品。”

“使不得！”張嬤嬤連連擺手，“小姐昨天才賞了五十兩，今天又要賞，這怎么行？”

“我說賞就賞。”趙傾洛不容置疑地說完，匆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裙擺翻飛間，仿佛帶起一陣清風。

春日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來，趙傾洛望著街景，想到即將見到父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果然是出嫁才知娘家好啊。”張嬤嬤看著小姐的側臉，感慨道。

趙傾洛收回目光，對車上三人說：“不只是娘家好，娘家人也好。你們對我這么好，我賞你們是應該的。”

三人驚訝地看著她——從前高傲任性的小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溫柔體貼了？記得以前她可是連正眼都不愿意看下人一眼的。

“我在書上學到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趙傾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白皙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小姐真是才女！”春雨連忙奉承，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就你嘴甜。”趙傾洛笑罵道，語氣中卻帶著幾分寵溺。

馬車在石板路上緩緩前行，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街邊的柳樹隨風搖曳，綠意盎然。遠處傳來孩童的笑鬧聲，一切都顯得那么祥和。

可趙傾洛的心卻越來越沉重。她知道，這樣平靜的日子不會太久了。楚家的崛起勢不可擋，而她，必須在風暴來臨前做好準備。

馬車緩緩駛近學士府，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面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趙傾洛坐在車廂內，指尖不自覺地絞著手帕，心跳得厲害。

昨夜那個夢，太過真實，如同一把利刃，剜著她的心。

夢里她被楚笒霄卸了關節，疼得死去活來，整整一天都在床榻上躺著。那種鉆心的疼痛似乎還殘留在身上，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更可怕的是，等她回到學士府時，看到下人們面色不好，便大發雷霆，逼著他們跪在地上自扇耳光。

想到這里，趙傾洛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那些下人們面色不好，哪里是對她不敬，分明是在烈日下等了她一整天！

車廂內悶熱異常，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滑落。窗外蟬鳴陣陣，更添幾分燥意。

“小姐，您怎么哭了？”春雨見狀慌忙掏出手帕，聲音里滿是擔憂。

趙傾洛這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她抬手摸了摸臉頰，指尖一片濕潤。眼前浮現出夢中母親日日盼著她回門，茶飯不思的模樣，心如刀絞。

“小姐，您是不是舍不得學士府？”綠蘿小心翼翼地問道，“國公府離咱們學士府又不遠，您想回來隨時都成的。”

“是啊小姐，”春雨連忙接話，眼中滿是關切，“要不我去學學駕車技術，您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

聽著丫鬟們的話，趙傾洛心中更是愧疚。從前的她，對這些貼身丫鬟尚且打罵責罰，動輒便是幾十板子。那時的她何曾在意過下人們的感受？又何曾想過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驚得趙傾洛回過神來。她看向窗外，陽光正好，院墻上爬滿了翠綠的爬山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小姐，”張嬤嬤輕聲提醒道，“夫人怕是在院子里等著了，咱們該下車了。”

趙傾洛連忙擦干眼淚，聲音有些啞：“春雨，拿冰水來。”

待用冰水敷過臉，趙傾洛才勉強平復心情。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眶還是紅紅的。

“不用重新上妝了，”她制止了要給她補妝的綠蘿，“別讓母親久等。”

馬車在府門前穩穩停下，春雨先下去搭了手。趙傾洛掀開簾子，刺目的陽光讓她微微瞇起眼睛。

府門前的下人們齊齊行禮，聲音整齊劃一：“恭迎小姐回府。”

趙傾洛看著這些在烈日下等候多時的下人，他們的額頭上都布滿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婆子，站得腿都在發抖，卻還是強撐著不敢動。

這一幕刺痛了她的心。從前的她，怎么會如此殘忍？

“免禮。”她輕聲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各位稍等片刻。張嬤嬤，每人賞一兩銀子，管事三兩，管家五兩。”

下人們驚愕地抬頭，不敢相信向來刻薄的小姐會如此大方。有幾個膽小的丫鬟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偷偷掐了掐大腿。

“都起來吧，”趙傾洛強壓下心中的酸澀，“天氣炎熱，記得多喝些茶水。”

說完，她便快步往府內走去。她迫不及待想見到母親，那個在夢中被她活活氣死的母親，此刻應該正在靜芳院等她。

想到這里，她幾乎是小跑起來。裙擺被風揚起，發髻上的珠釵叮當作響。

“小姐慢些！”張嬤嬤在后面喊道。

可趙傾洛充耳不聞，一口氣跑到了靜芳院門前。看到那熟悉的門匾，她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