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鬼原本奄奄一息，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和稱呼，突然暴怒，“你沒死！你竟然沒死！”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月光下，兩個蒼老的身影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化不開的悲傷。

柳煙望著眼前這對父子

一個是自暴自棄的老瞎子，一個是窮兇極惡的厲鬼，此刻卻在這片寂靜的空地上演著最后的告別。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

錢瞎子佝僂著身子坐在地上，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滄桑。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卻似乎能穿透黑暗，直視著眼前那個已然不是人的兒子。

“我早該魂歸地府。”他的聲音沙啞而苦澀，像是被歲月磨礪過的老樹皮，“命運弄人 我竟然茍活至今，只能在人世間流浪，為我們的罪孽贖罪。”

柳煙站在一旁，微微瞇起眼睛。這老頭說話總是這樣，充滿了自我懲罰的意味。她注意到錢瞎子的手指在不停地顫抖，那是壓抑著極度痛苦的表現。

“我沒罪！”厲鬼突然嘶吼起來，聲音里帶著不甘與憤怒，震得周圍的樹葉簌簌作響，“這爛攤子都是你搞出來的，鍋都是別人的！我有什么錯？我只是為自己報仇！”

他的身形在月光下越發虛淡，如同一團即將消散的霧氣，卻仍在瘋狂地叫囂：“女人通通去死吧！該死！”

柳煙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夜風吹動她的衣袂，帶來遠處野草的腥氣。這種偏執的想法，大概就是他變成厲鬼的根源。她能感受到這個鬼魂身上那股扭曲的怨氣，如同一團漆黑的毒霧，污染著周圍的空氣。

錢瞎子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膝蓋，指節發白。許久，他才緩緩開口：“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阻止你墮落，是我沒能為你報仇...”

“閉嘴！”厲鬼猙獰地打斷他的話，聲音里充滿了憎恨，“老子就算魂飛魄散，也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他猛地轉向柳煙，聲音里帶著詭異的笑意，像是在唱一首扭曲的歌謠：“喂，女人，你來殺了我！”

柳煙抬頭看天，月色正好。她能感覺到鏡子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消磨著厲鬼的魔氣。她淡淡道：“憑啥聽你的？你快死了，不如和你父親好好道個別。”

“你這個賤人！”厲鬼暴怒，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地上的草葉結起了一層薄霜，“你跟這瞎子是一伙的！我草你...”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響亮，打斷了他的污言穢語。

柳煙看著錢瞎子抬起的手，有些意外。這個總是唯唯諾諾的老頭，終于硬氣了一回。她注意到老人的手在顫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悲傷。

“敢對柳大師不敬就是找死。”錢瞎子的聲音嚴厲，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威嚴，隨即又轉為恭敬，“柳大師，犬子無禮，是我教導無方。”

厲鬼發出一聲冷笑，但他的身形已經越來越淡，幾乎要融入月光中。鏡子的力量正在吞噬他最后的魔氣，他那扭曲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痛苦。

就在這時，錢瞎子突然從懷中掏出玉符、桃柳劍和羅盤，將它們按照特定的方位擺在地上，開始念起咒語。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決絕的意味。

柳煙皺起眉頭。這老頭在干什么？她能感覺到一股奇特的能量正在匯聚，那是生命力在快速流失的征兆。

厲鬼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聲音中充滿了恐懼：“你對我做了什么？！”

他的身形開始扭曲，仿佛陷入了某種幻境。柳煙這時才看出來，錢瞎子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催動法陣，強迫厲鬼重溫過去的記憶。

這簡直是一場雙重折磨。不僅厲鬼要經歷痛苦的回憶，錢瞎子自己也在消耗生命。

“停下吧。”柳煙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忍，“他本來就快死了，何必搭上自己的命？”

錢瞎子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額頭上已經布滿冷汗：“柳大師，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不如陪他一起下地獄。”

柳煙搖頭。這對父子，一個執著于報復，一個沉溺于贖罪，都走上了極端的道路。她看著老人蒼白的臉色，心中涌起一絲憐憫。

“柳大師，”錢瞎子忽然道，聲音虛弱，“能否為我算上一卦？”

“求卦不給半死之人。”柳煙直言不諱，語氣卻不似往常那般冷淡，“但我可以給你做個臨終開導。”

她看著這個形容枯槁的老人，一針見血地說：“這些年，你不是在贖罪，而是在逃避。你既不敢面對過去的錯誤，也不敢承擔現在的責任。”

錢瞎子的身子微微顫抖，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柳煙繼續道：“你明知道他在害人，卻只是自我折磨。你打不過他，為什么不找人幫忙？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叫聲，更添幾分凄涼。

“柳大師說得對。”錢瞎子長嘆一聲，聲音里充滿了悔恨，“我就是個軟骨頭。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他的問題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落在柳煙心上。她看著這對即將永別的父子，看著老人臉上的皺紋和淚痕，看著厲鬼扭曲的面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柳煙的聲音淡漠如水，“若換做是我，這厲鬼墳頭草都長到天上去了。”

月光如紗，籠罩著這片荒涼的山野。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夾雜著陰森的靈氣。她站在山坡上，長發被夜風輕輕拂動，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不過，”她微微側頭，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對糾纏的父子身上，“打死我也不會生這種玩意。”

話音未落，一陣陰風掠過，卷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轉向錢瞎子，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但若有人傷害我在意的人，我定要你十倍償還。”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擊中了錢瞎子的心。他望著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厲鬼，渾濁的雙眼中泛起痛苦的波瀾。

夜色漸深，山風嗚咽，仿佛在為這對悲劇性的父子哭泣。

柳大師說得對，他總是躲躲藏藏。用折磨自己的方式逃避問題，逃避責任。而阿勇犯下的罪孽卻越來越多，血債越積越深。

他以為的贖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罷了。就為這點蹩腳理由，多少無辜的人命喪黃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