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錢瞎子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每一道都仿佛刻著無盡的悔恨。他早就清楚官方專門處理這些邪門事，可當他站在813處門前時，卻退縮了。

阿勇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那些年，他看著阿勇一天天長大，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從上學讀書到成家立業。每一個瞬間都深深刻在他的記憶里，如同烙印般無法抹去。

況且阿勇已經成了厲鬼，就算告訴政府也無濟于事。沒人能制服得了他，反而會有更多人因此喪命。他一直這樣安慰自己，不告訴政府阿勇的下落是在保護他們。

可這終究只是個借口。他舍不得看到阿勇魂飛魄散。

記憶中的畫面不斷閃回，那個可怕的夜晚，血色的月亮高懸天際。他與厲鬼化的阿勇在這片荒山上大戰一場，空氣中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

阿勇讓他成了廢人，他僥幸逃得一命。那晚的血腥場面至今讓他心有余悸，阿勇殺了太多人，鮮血染紅了整片土地。

從那以后，他沒完沒了地虐待自己，妄圖以此減輕內心的愧疚。他以為自己承受的痛苦越多，別人就能少受些苦難。

這種想法是多么可笑。

柳大師說得對，他就是個懦夫，一個害死無數人的懦夫。

錢瞎子淚如雨下，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嗚咽聲，手上動作卻絲毫不停，“阿勇，咱倆一塊赴黃泉，陪我一起墮入地獄吧。”

厲鬼痛苦地嘶吼著，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出人聲。他的身體在月光下扭曲變形，黑氣繚繞，猙獰可怖。

該死的老東西！

他早已死去，這樣下去只會魂飛魄散，哪還有什么地獄可去。魔氣在他體內翻涌，每一次波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楚。

林月川縮在容祈身后，小聲嘀咕：“三師弟，我怎么覺得師父這心理輔導反而讓他更瘋了？”

山風吹過，帶來一陣陰冷。容祈認真思索片刻，目光純凈，“師尊永遠站在真理這邊。”

“6。”林月川無奈地嘆了口氣。

“6是什么？能吃嗎？”容祈歪著頭，一臉困惑。月光下，他的表情天真得近乎呆萌。

“不能吃。”林月川扶額，繼續觀察師父的“硬核心理輔導”。夜色中，那對父子的身影越發模糊，卻又格外清晰。

柳煙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過來，長發在風中輕輕飄揚，“二徒弟，三徒弟，我們該走了。”

“師父，那邊那一人一鬼......”林月川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擔憂。

“他們還要折磨到天亮。”柳煙打了個哈欠，語氣慵懶，“走吧，村子里還有事要處理。”

兩個徒弟跟著下山，林月川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月光下，錢瞎子抱著只剩半個腦袋的厲鬼，畫面令人毛骨悚然。

他渾身一個激靈，加快腳步。山間的風嗚咽著，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悲傷。

“站住！”厲鬼突然用沙啞的聲音嘶吼，聲音在山谷間回蕩，“殺了我！快殺了我！”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就算是死，我絕不讓你得逞，老東西！”

錢瞎子撿起厲鬼的頭顱，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撫摸著他臉上的傷痕。那些傷痕猙獰可怖，卻絲毫不影響父親的溫柔，“阿勇，我是你父親，既然給了你生命，就該由我來終結。”

“放屁！”厲鬼狠狠咬了一口，尖利的牙齒刺入皮肉，“非要跟我死磕到底啊？那就讓你提前去見閻王，把你的魂魄吞噬殆盡！”

濃重的魔氣侵入錢瞎子體內，如同千萬根細針，腐蝕著他的五臟六腑。黑血從他嘴角溢出，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可他臉上依然帶著微笑，好像麻木了一般。那笑容中充滿了慈愛，就像多年前，他看著年幼的阿勇時一樣。

“阿勇，別什么都往嘴里塞。”他輕輕拍著厲鬼的頭，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要吃飯菜，營養要均衡......”

“瘋子！”厲鬼再次咬下，這一口比之前更加兇狠。

錢瞎子掐住他的下巴，聲音卻依然溫柔，帶著幾分哄孩子的味道，“阿勇，不能咬人。你餓了嗎？爸爸給你做飯......”

錢瞎子抱著那半個頭顱，蒼老的面容上滿是悲痛。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撫過頭顱上那道猙獰的裂痕。

“阿勇，我的兒子......”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凄涼。

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重現。村口的老槐樹下，少年錢天勇正在練習他教授的拳法，汗水順著年輕的面龐滑落。

“爸，我一定會成為像您一樣的大俠！”少年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

那時的錢天勇多么陽光開朗啊，誰能想到命運會和他開這樣一個殘酷的玩笑。

夜風吹過，帶來一陣涼意。錢瞎子的思緒回到了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

他正在院子里修煉內功，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等他趕到巷子里時，看到的是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兒子。

“阿勇！”他沖上前去，將兒子攙扶起來。

“爸...我...我沒事...”錢天勇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旁邊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原來錢天勇看到幾個混混在調戲這個叫巧玉的姑娘，便挺身而出。但那群人人多勢眾，不僅將他打成重傷，還...還做出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

病房里，醫生的診斷如同晴天霹靂：“病人受到嚴重的精神創傷，需要長期調養。”

“爸，我要殺了他們！”錢天勇緊握著拳頭。

“阿勇，身為一名修士，當以和為善。”錢瞎子輕聲勸慰，“那些人已經被抓了，自會有法律制裁。”

“去你媽的以和為善！”病床上的少年第一次對父親發火，“他們毀了我的一生，憑什么還能活著！”

從那天起，錢天勇心中的光芒漸漸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陰暗與仇恨。他開始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拒絕和任何人交流。

巧玉的父母來求情時，錢瞎子心軟了。那對可憐的夫婦跪在地上，說女兒已經被嚇破了膽，如果真的鬧上法庭，只怕活不下去。

“世人皆苦，我們當以慈悲之心待人。”他最終選擇了原諒。

這個決定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三個月后的一個雨夜，巧玉被人發現死在了村后的荒地里。她的脖子上有清晰的掐痕，面容扭曲，死狀凄慘。

當他推開兒子房門的那一刻，看到的是錢天勇滿是血跡的雙手。

“為什么要殺她？”他的聲音在顫抖。

“她該死！”錢天勇獰笑著，“如果不是她，我怎么會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

那一刻，錢瞎子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瘋了。

他親手端了一碗毒粥，送走了自己的骨肉。看著兒子在痛苦中慢慢閉上眼睛，他的心也跟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