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雖是半路出家的野道士，根基不穩，但慧明也不嫌棄。畢竟玄月觀本就沒幾個道士，能多一個是一個。

在青云山居歷練大半年，云清倒是比慧明更像個觀主了。處理香火錢、接待善信都有模有樣，讓慧明頗為欣慰。

“云清啊，”慧明眼珠一轉，“你就留在觀里吧，幫著接待善信。反正你在青云山居也是閑著。”

云清受寵若驚，連連擺手：“這事還得聽師父安排。”

慧明翻了個白眼，這些人怎么都被秦玉蘭迷住了？明明他才是觀主。

“我是她師父，她還能不聽我的？”慧明拉著云清絮叨，“你看啊，她現在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前幾天我讓她給我抓藥，她竟然......”

話未說完，一道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師父，你在說什么？”

慧明僵住了，訕笑著轉身：“乖徒兒，為師正夸你呢。”

秦玉蘭淡淡掃了他一眼：“吃飯了。”

慧明一溜煙跑到秦玉蘭身邊，不停解釋著什么。云清看著這一幕，心下了然。玄月觀有秦玉蘭在，確實不會差。

恭王也賴在玄月觀不走，美其名曰要陪秦玉蘭過年。

觀外銀裝素裹，霧凇掛滿枝頭，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遠處的山巒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宛如水墨畫卷。

觀內卻是一派熱鬧景象。桌上擺滿了各式菜肴，有桃夭精心烹制的湯羹，也有孟嬤嬤拿手的點心。

秦玉蘭喝了些酒，微醺地靠在椅上，看著眾人為了最后一塊肉打鬧。明澈和柳曉搶著要夾，慧明則趁機偷偷伸筷子。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很滿足。師父、桃夭、明澈、小徒弟柳曉，還有云清、孟嬤嬤，甚至連討厭的恭王都在。這個年，過得格外溫暖。

酒意上涌，秦玉蘭漸漸睡去。慧明發現后，連忙示意大家安靜。

眾人看著她安靜的睡顏，不由得看呆了。平日里清冷淡然的秦玉蘭，此刻卻像個普通姑娘一樣，睡得香甜。

恭王想抱她回房，被慧明攔住：“我來背她。”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月光灑在上面，泛著瑩瑩的光。

慧明背著秦玉蘭，走得很穩。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背過她了，自從她長大后，就再也不愿意讓他背了。

秦玉蘭其實已經醒了，卻沒有睜開眼睛。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多年前，那個楚青柔父母死后的夜晚。

村里人總說她命硬克人，是克死父母的孤煞。小小的她蜷縮在角落里，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是慧明出現在她面前，問她愿不愿意跟著他離開。

那時的慧明很窮，道教式微，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天賦。但慧明還是帶著她四處奔波，掙著微薄的銀兩給她補身子。

他自己吃饅頭，卻給她煮瘦肉粥。直到她的天賦漸顯，日子才好過些，有了玄月觀這個家。

“師父。”她輕輕喚道。

慧明頓了頓：“醒了就下來，你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

秦玉蘭不動。

“師父。”

“嗯，為師在。”

“師父。”

“為師在這。”

秦玉蘭嘴角微揚，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與玄月觀的溫馨不同，長安侯府的年味寡淡。偌大的府邸，只剩楚威、孟氏、楚青柔三人，顯得格外冷清。

往年有楚老夫人在時，府里還算熱鬧。可惜老夫人走后，孟氏養尊處優慣了，根本不會打理家務。如今楚青柔成了侯府的實際掌權人。

楚威坐在飯桌前，一邊喝著湯，一邊暗暗觀察楚青柔。自從宮中回來，楚青柔的脾氣更加暴躁，動輒發火。

侯府日漸敗落，連銀錢都要精打細算。每次楚威提及此事，楚青柔就譏諷他無能。雖然楚青柔得到楚武帝賞識，但她的本事只顧自己。

楚威心中懊悔，聽說秦玉蘭一次出診就有數千兩收入，還常常周濟百姓。若當初選擇秦玉蘭......

“父親，”楚青柔看穿他的心思，冷哼一聲，“準備嫁妝，初八我要風光大嫁。”

孟氏剛要應聲，楚威卻摔碗而起。湯水濺到楚青柔手上，她的面色霎時間沉了下去。

“沒錢！”楚威冷笑，“你帶走陛下賞的那些就夠了。”

“父親不怕被人笑話？”

“笑話？”楚威大笑，“從認你棄秦玉蘭那天起，侯府就是笑話了。我就一句話，沒錢！”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楚青柔，“那日的事我可都知道，楚恒王若知道真相，還會娶你嗎？”

楚青柔強忍怒火：“父親說得是。”

孟氏聽得心驚，卻不敢多問。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兒，只覺得這對父女之間的氣氛比外面的寒冬還要冷。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初八。

柳曉留在玄月觀跟慧明修行，秦玉蘭則回了長安。她知道，今天是楚青柔和楚恒王大婚的日子。

恭王坐在青云山居的躺椅上，把玩著手中的請帖。他的目光頻頻落在秦玉蘭身上：“老八同那冒牌千金成親，去看看？”

大年初八，楚恒王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楚青柔坐在喜轎里，她原以為自己出嫁會是十里紅妝，會讓長安貴女們羨慕得紅了眼。可如今，只有三個寒酸的箱子跟在后頭，連最普通的商賈女兒都比不上。

喜轎在王府門前停下，楚青柔透過轎簾的縫隙望向外面。府門兩側的紅燈籠隨風輕晃，映得門口的石獅子也染上了一層暖色。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嫁衣，這件大紅色的喜服是臨時趕制的，針腳雖然密實，卻少了幾分精致。

“小姐，到了。”梅影輕聲提醒。

楚青柔深吸一口氣，她嫁的是長安第一美男子，是靈瑤口中有帝王命格的楚恒王。這樣的夫君，足以讓她滿意。

回想起宮中那些事，她眸光一冷，喉間涌上一股腥甜。那日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御月園里的血跡，父親倒下的身影，還有皇帝那張虛偽的臉。

狗皇帝，你的死期不遠了。

“新娘子到——”喜婆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楚青柔整理好面紗，緩步走進王府大堂。大堂內燭火通明，朱漆描金的柱子上纏著紅綢，空氣中飄著檀香的氣息。

蘭妃端坐在上首，一身鳳袍華貴，眉眼含春，看著楚楚可憐。她的手中握著一串佛珠，一下一下地撥弄著，仿佛在誦經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