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了楚恒王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

三日后，周崇仁被斬，蕭家得以平反，蕭煦被追封為驃騎將軍。百姓們對周崇仁痛恨不已，紛紛唾罵。有人往他的尸身上吐口水，有人扔爛菜葉，更有甚者想要分尸泄憤。

周家女眷被流放邊陲。這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家族，轉眼間就淪為階下囚。

秦玉蘭站在城樓上，望著天邊異象，鳳凰虛影在云端若隱若現。她瞳孔驟縮，周家竟有鳳命女子？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

泥濘的官道上，一群戴著枷鎖的犯人在雨中艱難前行。雨水打在他們身上，渾身濕透，寒氣入骨。

“這鬼天氣，走不動了?！苯獠钸艘豢?，抹了把臉上的雨水。

犯人們期待地認為或許能借此機會稍作休息。

“柔兒！”一聲凄厲的呼喊劃破雨幕。柳氏看著女兒蒼白的臉色，心如刀絞。

陳大人看了眼天色，沉聲道：“前方五里有座破廟，到那避雨?！?

周雨柔渾身發燙，意識模糊。她勉強睜開眼，看到斑駁的廟頂。破舊的佛像前，幾支殘燭搖曳，投下詭異的影子。

“柔兒，喝點姜湯?！绷隙酥鵁釟怛v騰的姜湯，小心翼翼地喂她，“娘讓他們找了些姜來，總算煮出這碗湯?！?

周雨柔呆呆地望著母親。曾經雍容華貴的母親，如今蓬頭垢面，腳戴鐐銬。她的手上滿是燙傷的水泡，想必是煮姜湯時留下的。

她心如刀絞，眼淚無聲滑落。

楚恒王，我與你不共戴天！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動。雨聲中夾雜著尖利的叫罵聲。

“滾開！我必須馬上看到妹妹！你這丑八怪，看著就讓人惡心！”熟悉的聲音傳來，周雨柔心頭一顫。

柳氏聞聲趕出，只見周萬芳正用木叉對準一名解差。她渾身濕透，頭發凌亂，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萬芳！”柳氏驚呼。

轟隆一聲驚雷，閃電照亮了周萬芳猙獰的笑容。她的臉上有道猙獰的傷疤，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解差們噤若寒蟬。誰不知道這位周家大小姐是個瘋子？就連陳大人這個前未婚夫都怕她三分。

“你這負心漢，終于敢露面了！”周萬芳看到陳楚亮，舉起帶血的木叉就要戳，“當初就是你，是你告訴父親說我偷看你沐?。∧銡Я宋业那灏?！”

“萬芳姐?！敝苡耆崽撊醯穆曇魝鱽怼?

木叉在陳楚亮眼前堪堪停住。雨水順著尖銳的木叉滴落，混雜著斑斑血跡。

“妹妹！”周萬芳立刻丟下木叉，沖到周雨柔身邊。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妹妹的臉，“姐姐來晚了，對不起...”

遠處，馬蹄聲漸近。雨幕中，一隊騎兵正朝這邊疾馳而來。

文華殿內，一片肅穆。檀香裊裊升起，在陰沉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凝重。

楚恒王赤裸著上身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古銅色的脊背上縱橫交錯著數道血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往外滲著血絲。他低垂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面容沉靜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楚武帝端坐在龍椅上，目光如刀般在他身上逡巡。文華殿內的氣氛凝滯得幾乎要將人窒息。這個兒子，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即便是周崇仁臨死前的那一指，也只是留下了一個疑影。但帝王之心何其敏銳，蛛絲馬跡早已在他心中編織成網。

“來人，再打十鞭?！背涞酆鋈婚_口。

兩旁的侍衛立即上前，皮鞭破空的聲音刺耳至極。楚恒王的身體隨著每一鞭的落下而輕微顫抖，卻始終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夠了?！背涞厶种浦?，“老八，朕這個位置，是太子的。”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以長為尊，以嫡為尊，這是祖制?！?

楚恒王的身軀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你向來聰明，應該明白朕的意思?！背涞壅酒鹕?，踱步到窗前，“念在你是朕的兒子，這次就罰你禁足三月。若再有下次...”他的聲音陡然轉冷，“朕不介意讓你也去陪太子。”

“兒臣謹遵父命。”楚恒王的聲音平靜無波，重重叩首。額頭與地面相觸的瞬間，他的指尖微微蜷縮。

待楚恒王退出文華殿，楚武帝眼中寒光乍現。這個兒子，心機太深。他轉身看向一旁的太監：“派人盯著他?！?

“奴才遵旨?！?

回到王府，韓亮為楚恒王上藥。看著那些猙獰的傷痕，他不由紅了眼眶：“殿下...”

“閉嘴！”楚恒王厲聲打斷。

韓亮一愣，隨即察覺到暗處的動靜，立刻改口：“是屬下逾越了?！?

待暗處的腳步聲遠去，楚恒王才緩緩閉上眼。窗外的天色越發陰沉，仿佛隨時會下起大雨。

“去查查是誰在暗處?！彼吐暦愿?。

“是?！表n亮應聲退下。

楚恒王獨自坐在房中，目光落在案幾上的一封密信上。那是靈瑤傳來的消息——周雨柔一行人已經啟程前往流放地。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信紙，眼底晦暗不明。

與此同時，通往流放地的官道上。

烏云密布的天空中不時傳來悶雷聲，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腥氣。流放隊伍在即將來臨的暴雨中艱難前行，忽見一道青影自遠處疾馳而來。

“是問心神醫！”有人驚呼。

陳楚亮連忙迎上前去：“問心神醫大駕光臨...”

秦玉蘭翻身下馬，目光越過他，直接落在人群中的周雨柔身上。她能看到周雨柔身上若隱若現的魂魄之光，那是死而復生者才會有的特殊征兆。

周雨柔也在打量著秦玉蘭。她死過一次，看到過這位神醫的結局。那個畫面至今讓她心有余悸——楚恒王登基后，這位幫他奪位的神醫并沒有得到預期的回報，反而...

“都進來避雨吧?！鼻赜裉m指了指路邊的涼亭，打斷了周雨柔的思緒。

解差欲言又止，被陳楚亮制止：“大人，這位是問心神醫，醫術通神，在長安也是有名望的?！?

亭中，秦玉蘭架起藥爐，熟練地配藥煎煮。很快，一鍋湯藥煮好，藥香四溢。

“一人半碗，孩童少飲。這是驅寒祛濕的藥，對你們接下來的路程有幫助?！彼愿赖馈?

眾人依次上前，神色恭敬。這位神醫的醫術和善心，早已傳遍長安內外。

“神醫，可否借一步說話？”周雨柔突然開口。

兩人走到亭外。雨勢漸小，滴答聲清晰可聞。遠處的雷聲仿佛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神醫想必也知道，我大伯之死，背后另有隱情?！敝苡耆嶂币暻赜裉m的眼睛，“我已經死過一次，已經預見到你的下場了。你幫楚恒王奪位成功后，他會拋棄你，迎娶楚青柔為后?！?

秦玉蘭神色不變：“我知道。”

周雨柔一怔：“你知道？那你為什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