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前往軍營的路上，蘇雨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馬車輪碾過泥濘的道路，每一次顛簸都讓她的心緒更加不安。

昨日東凌琛離開時的神情，她至今記憶猶新。那雙總是溫柔注視著她的眼眸，此刻卻布滿了失望與隱忍。那一刻的畫面，像一把無形的刀，在她心上劃出道道傷痕。

馬車緩緩?fù)Ｔ跔I地外，紅梅輕巧地跳下車來，轉(zhuǎn)身伸手要扶她：“玉醫(yī)娘子，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寒風(fēng)裹挾著細雨撲面而來，讓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斗篷。喜寶先下了車，她隨后也邁步而下，鞋子踩在泥濘的地上，濺起幾點泥水。

遠處的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營地里士兵來來往往，卻顯得格外安靜。這種反常的寧靜讓蘇雨煙心里更添幾分不安。

項忠站在不遠處，目光復(fù)雜地看著她。那份往日的熱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他的神情讓蘇雨煙心頭一緊，昨日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玉醫(yī)娘子，子寧在等您。”項忠語氣平淡地說道，轉(zhuǎn)身便要帶路。

蘇雨煙點點頭，看著項忠?guī)е矊氉咴谇懊妗Ｄ酀舻男÷飞希矊氁恢被仡^看她，小臉上寫滿了擔憂。這個平日活潑好動的孩子，今天卻異常安靜。

穿過幾個營帳，終于來到郭子寧的帳前。掀開簾子，溫暖的炭火氣息撲面而來。郭子寧正坐在案前翻閱文書，見她進來便要起身，卻不料動作太急，引得一陣劇烈咳嗽。

“你怎么又咳嗽了？”蘇雨煙快步上前，皺眉看著他蒼白的面色，“傷口才剛好些，怎能這樣不當心？”

郭子寧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卻又忍不住咳了幾聲才道：“昨日王爺出去了，我們擔心，便去尋找。大雨里淋了許久。”

蘇雨煙的手指微微一顫，裝作沒聽出他話中的試探之意。她取出銀針，仔細為郭子寧施針，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帳內(nèi)只有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方子我重新開了，按時服用，別再淋雨了。”她收起銀針，遞過藥方，語氣平和。

郭子寧接過方子，目光深邃地看著她：“身上的傷好治，可心上的傷，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蘇雨煙淡淡一笑，轉(zhuǎn)身就走。

走出營帳，冷風(fēng)又一次撲面而來。她站在原地猶豫，往常這時候，她該去給東凌琛施針排毒。可現(xiàn)在，她卻不知該不該去。

帳外的積水映著陰沉的天色，一如她此刻混沌的心緒。就在她轉(zhuǎn)身欲走時，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踩在水洼中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藥師姐姐！”喜寶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小的身影從后面沖來。

蘇雨煙連忙轉(zhuǎn)身，小家伙已經(jīng)撲進她懷里，淚眼婆娑地望著她：“父王病得好重...”

她心頭一顫，抬頭看見項忠站在不遠處，臉上寫滿了擔憂。

“王爺昨夜淋雨，發(fā)起高燒，軍醫(yī)開的藥都吐了出來。”項忠說著，眉頭緊鎖，“從昨晚到現(xiàn)在，滴水未進。”

蘇雨煙牽著喜寶的手，快步走向東凌琛的營帳。帳外守衛(wèi)的士兵看見她，紛紛讓開一條路。

推開帳簾，溫?zé)岬乃幭銚涿娑鴣恚祀s著一絲苦澀。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緊。

東凌琛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他緊閉著雙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床邊的幾個藥碗都沒動過，顯然他確實一直在拒絕進食。

她快步上前，手指搭上他的脈搏。滾燙的體溫透過肌膚傳來，讓她心頭一顫。

脈象紊亂，除了風(fēng)寒，更多的是心結(jié)難解。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卻又帶著一種虛弱的顫抖。

“父王他會好起來的，對不對？”喜寶拽著她的衣袖，小聲問道。

蘇雨煙輕輕點頭，從藥箱中取出一顆藥丸。這是她特制的退燒藥，效果比普通的湯藥要好得多。她扶起東凌琛的頭，小心地喂他服下，又寫下藥方交給項忠。

“一日三服，兩日便可痊愈。”她說著，目光落在東凌琛緊皺的眉間。

隨著藥效發(fā)作，他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也平穩(wěn)了許多。看著他的睡顏，她的心不知為何，隱隱作痛。

帳外的雨聲漸大，她坐在床邊，一遍遍為他擦去額頭的汗水。喜寶不知何時靠在她身上睡著了，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為什么......”東凌琛突然低聲呢喃，聲音虛弱而沙啞。

蘇雨煙的手頓住，卻發(fā)現(xiàn)他仍在昏睡，只是說著夢話。她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為他擦汗。

帳外的雨聲漸漸小了，營地里傳來換崗的聲音。她知道，自己該走了，可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卻怎么也邁不動腳步。

最終，她還是起身，將喜寶輕輕放在一旁的軟榻上，為他們各自蓋好被子。

走出營帳時，天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遠處的火把在雨中明明滅滅，如同她此刻搖曳不定的心。

回到后院，蘇雨煙坐在窗前，目光呆滯地望著院中光禿禿的樹枝。

屋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卻驅(qū)散不了她心頭的寒意。自從營地一行歸來，這種莫名的情緒就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始終縈繞在心頭。

“又在發(fā)呆？”蘇霄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調(diào)侃。他倚在門框上，手中的折扇輕輕敲打著掌心，發(fā)出規(guī)律的響聲。

蘇雨煙回過神，看到二哥那張帶著幾分玩味的臉，抿了抿唇?jīng)]有說話。炭火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將室內(nèi)的沉默襯托得愈發(fā)明顯。

“從營地回來后，你就一直是這副模樣。”蘇霄走進屋內(nèi)，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該不會是對那個負心漢又...”

“二哥！”蘇雨煙瞪了他一眼，“還不是你干的好事！”

蘇霄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折扇在手中轉(zhuǎn)了個圈：“怎么，后悔了？”

“當然不會。”蘇雨煙下意識反駁，可說完又想起東凌琛躺在病榻上的模樣。那張蒼白的臉龐不斷在腦海中閃現(xiàn)，讓她心里一陣煩躁。

她對感情一向遲鈍。上一世行醫(yī)時，看男人先看病癥，再看相貌。到最后，獨自經(jīng)營醫(yī)館，早已將這些情愛之事拋在腦后。這一世雖然對東凌琛有點好感，但那份感情到底有幾分真心，連她自己也說不清。

“小妹，那霍青呢...”蘇霄欲言又止，手中的折扇停下了轉(zhuǎn)動。

“我很清楚自己的心。”蘇雨煙打斷他的話，聲音有些發(fā)澀，“他對我而言，只是合作伙伴。”

話音剛落，一抹白色身影從院外一閃而過。蘇霄眸光微動，卻沒有提醒妹妹霍青來過。他看著那道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