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見蕭如雪不再說話，秦總管躊躇著走上前，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奴才有事稟報?！?

蕭如雪轉過身，目光落在秦總管布滿皺紋的臉上。這位老人跟了他十多年，從未見他如此忐忑。

“太妃娘娘過幾日就要搬來王府了，”秦總管擦了擦額頭的汗，“碧云苑已經按照太妃的要求重新布置過。”

“花了多少銀子？”蕭如雪的聲音很平靜，但秦總管卻感覺背后一涼。

“這個......”秦總管的聲音更低了，“三萬兩......”

蕭如雪眸色一沉，“帶我去看看?！?

碧云苑里，處處都透著奢華。一路行來，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院中除了芍藥，還種滿了海棠，爭相開放。一個巨大的花暖房矗立在院中，雖然現下用不上，但冬日里定能讓花兒依舊綻放。

“那些梅樹呢？”蕭如雪的聲音有些冷，目光掃過那些新填的土坑。

秦總管縮了縮脖子，“太妃說梅花不吉利，都命人移走了......”

蕭如雪抿了抿唇。那些梅樹，是他親自挑選栽種的。每到冬日，滿園飄著清冷的梅香，讓他想起云岫山的點點滴滴。

“繼續帶路。”他壓下心中的情緒。

走進屋內，處處都是精致的花梨木家具，墻上掛滿名貴字畫，古董架上擺滿珍品。每一件器物都價值連城，光是那對汝窯瓷瓶，就價值千金。

寢室里的拔步床、軟榻、貴妃椅，無一不是上等貨色，就連雕工都堪比宮中用度。床帳是蜀錦所制，繡著孔雀開屏的圖案，金線銀線交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些......”蕭如雪的目光在屋內掃過。

“都是按太妃的旨意置辦的?！鼻乜偣苴s緊解釋，“三萬兩，確實不算多。是小的費了些功夫，才把價錢壓下來的?！?

蕭如雪轉身看向窗外。他不是不明白皇兄的用意。母妃是太后的親妹妹，從小嬌生慣養，進宮后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讓她出宮，看似是恩典，實則是皇兄不愿她繼續在后宮興風作浪。

“雅寧公主也要一起來住嗎？”他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

“是的，書墨苑已經準備好了，花了兩萬兩......”

“夠了?！笔捜缪┐驍嗔饲乜偣艿脑?，“讓孟今來書房見我。”

秦總管看著王爺略顯疲憊的背影，欲言又止，“王爺，您從戰場回來都沒休息好......”

“不必了?！?

蕭如雪大步走向書房，心中煩悶難安。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母妃和雅寧的到來，意味著他平靜的生活即將被打破。

書房里，沉香裊裊。蕭如雪坐在案前，翻開一本奏折。字跡在眼前晃動，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王爺?！泵辖裢崎T而入，“屬下已經查清楚了?！?

“說。”

“太妃身邊的楊嬤嬤，這些日子頻繁出入錢莊，而且......”孟今頓了頓，“她還去過幾次當鋪。”

蕭如雪放下奏折，“當的什么？”

“都是些首飾，價值不菲?！泵辖襁f上一份清單，“這是當鋪掌柜給的明細。”

蕭如雪掃了一眼清單，眉頭越皺越緊。這些首飾，都是母妃平日最愛戴的。現在卻被一件件當掉，顯然是手頭拮據了。

“王爺，”孟今猶豫了一下，“太妃身邊的人說，這些年她在宮里......”

“我知道?！笔捜缪┐驍嗔怂脑挘百€坊的賬本可查到了？”

“查到了?！泵辖竦穆曇舾土?，“太妃欠了賭坊二十萬兩......”

蕭如雪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二十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難怪皇兄會把母妃送到他這里來。實在是母妃的所為令人頭疼。

“還有雅寧公主......”孟今繼續道。

“她又怎么了？”

“公主近來常去聽戲，和那個......”

“夠了?！笔捜缪[擺手，“我知道了。”

孟今退下后，書房里又恢復了寂靜。蕭如雪站起身，走到窗前。

遠處傳來隱約的鼓樂聲，那是迎親的隊伍。蕭如雪想起前幾日收到的那封請柬，是定國公府三小姐要出嫁了。

曾經，他也以為自己能像尋常人家一樣，娶妻生子，過著平靜的日子。但現在看來，這個愿望怕是要擱置了。

連日的暴雨終于停歇，空氣中還彌漫著泥土的芬芳。烏云漸散，露出一線天光，灑在青石板路上，泛著濕潤的光澤。

孟今快步走在通往書房的路上，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袍下擺。往日里最是注重儀容的他，此刻卻顧不得更衣。沿途遇到的下人紛紛避讓，看著他匆忙的背影，不由得竊竊私語。

推開書房的門，濃郁的墨香撲面而來。蕭如雪正在案前翻閱文書，聽見動靜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燭火映照下，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卻帶著幾分疲憊。

“王爺?！泵辖窆硇卸Y，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蕭如雪放下手中的朱筆，指節修長的手輕輕摩挲著案幾邊緣，“說。”

“皇上這次的意思很明顯。”孟今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要么是東陵軍的虎符，要么是柳姑娘入宮為妃?！?

蕭如雪的手指驀地一頓，眸光瞬間冷了下來。案前的燭火微微晃動，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陰影。

“王爺，依卑職看，皇上是在試探您?！泵辖窭^續道，“陛下早已得知您對柳小姐有意追求，現在借著補償的名義，實則是想看您如何選擇。這是一個兩難的局面。”

書房內一時寂靜，只聽得窗外雨滴滴答作響。蕭如雪站起身，負手走到窗前。遠處的宮墻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恍如一道橫亙的天塹。

“繼續說?！彼穆曇舻统炼练€。

孟今整理了下思緒，“如果您選擇交出虎符，他就會以賜婚的方式，將柳姑娘許配給您。表面上看是皇恩浩蕩，實則暗藏玄機。外人只會覺得是您用兵權換來的婚事，日后難免落人口實。”

“如果我拒絕交出虎符呢？”蕭如雪淡淡問道。

“那柳姑娘很可能就會被選入宮中?！泵辖駠@了口氣，“而且，太妃娘娘那邊怕是也不會輕易答應這門親事?！?

蕭如雪的身形略顯僵硬，“父皇臨終前將東陵軍交給我，是為了守護江山?！彼恼Z氣中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但現在，皇兄卻要用婚事作為要挾。”

“王爺，卑職以為，當務之急是先定下您和柳姑娘的婚事?！泵辖裥⌒囊硪淼亟ㄗh道。

“太妃那邊......”

“太妃娘娘那邊，卑職會想辦法?！泵辖褛s緊說道，“只是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柳姑娘入宮?！?

蕭如雪轉過身，目光如炬，“去準備拜帖，明日我親自去國公府一趟?！?

“是。”孟今應聲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