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王好像個野人。”等東陵王走后,燁蕓揉了揉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小聲嘀咕。
司紫正在擦拭手中的長劍,聞言抬頭瞥了一眼遠處的軍營:“這里的兵士,哪個不像野人?”
“野人好啊。”糯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蠻族騎兵無人能敵。”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原本應該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日子,此刻卻彌漫著肅殺之氣。永安城的城門轟然洞開,無數楚國士兵如潮水般涌出。他們身著相同的戰甲,有的是東都人,有的是楚國人,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柳婉婉握緊了手中的梨花槍,這是她第一次上秦場。寒風中,槍身泛著冷冽的光。她能感覺到手心在出汗,但握槍的手卻異常穩定。
戰場上的廝殺,與比武完全不同。沒有精妙的招式,沒有優雅的身姿,只有最原始的殺戮。刀光劍影中,血花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東陵王的軍隊不能后退,因為身后就是剛收復的鳳城。一旦后退,鳳城必失。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便面對敵人的沖鋒,也無人退縮。
柳婉婉深吸一口氣,血脈中仿佛有什么在沸騰。她握緊梨花槍,直沖敵陣。槍尖所指,皆是敵人的咽喉要害。每一擊都快準狠,沒有絲毫猶豫。
她曾想過要找出敵軍主帥,但讀過的兵書告訴她,戰場上金甲將軍未必是真正的主帥。敵軍中不乏身著華麗鎧甲的將領,但她選擇了最務實的做法。
于是她專心殺敵,一槍一個,從日出廝殺到日落。梨花槍上的寒光漸漸被鮮血染紅,槍身上的桃花紋路若隱若現。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但敵人依舊源源不斷。她肩膀上挨了一刀,所幸有軟甲護身,只是皮外傷。溫熱的血順著手臂流下,卻無暇顧及。
夜幕降臨,楚國兵馬終于退回永安城。
柳婉婉和幾個伙伴躺在血泊中喘息。若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怕是會被當做尸體收走。戰場上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合著泥土和鐵銹的氣息。
方天耀正在統計傷亡:燕國陣亡三千二百,楚國至少陣亡六千,俘虜三百。這些冰冷的數字背后,是無數個破碎的家庭。
“婉婉...”司紫躺在血泊中,氣若游絲,“你...殺了幾個?”
柳婉婉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了。她擺了擺滿是血污的手。
這一仗,她數不清自己殺了多少敵人。只知道不停的揮舞自己的梨花槍,麻木而機械。
夜色漸深,營地里升起了篝火。醫者們忙碌地穿梭在傷員之間,包扎傷口、施藥療傷。有人在低聲呻吟,有人在默默流淚,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躺著,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柳婉婉靠在一棵枯樹上,任由醫者處理她肩膀上的傷口。她的目光穿過篝火,望向遠處的永安城。城墻上的火把如同星星,在夜色中閃爍。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短暫的寧靜。東陵王的副將劉大勇朝這邊跑來,他那魁梧的身軀顯得格外醒目。
柳婉婉勉強支撐著梨花槍想要站直身子,卻發現雙腿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整個人仿佛踩在棉花上,搖搖欲墜。
“柳小姐!”劉大勇滿臉興奮地跑到她面前,“元帥親自清點過,光是被你用梨花槍刺中喉嚨的敵人就有三百多!這可是個了不得的數字啊!”
這個數字讓柳婉婉愣在原地。她只記得自己在戰場上不斷揮槍,憑借著平日里反復訓練的本能,一次次刺出致命一擊。每一槍都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報仇,卻不曾數過究竟殺了多少人。
“這是你第一次上戰場吧?”劉大勇的聲音里充滿贊嘆,“將軍們都說,你跟柳元帥一樣勇猛!那股子拼勁,簡直是一模一樣!”
柳婉婉扯出一抹苦笑,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拆散重組過,每動一下都疼得厲害。
“元帥請你們過去,快隨我來!”劉大勇的話讓幾人精神一振。
糯米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動作太急,一個趔趄差點又摔倒。司紫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卻在碰到他滿是血污的衣服時,眉頭微微皺起。
幾個人跌跌撞撞地來到帥府。掀開簾子的瞬間,發現里面已經坐滿了將軍。這些平日里威風凜凜的將領們,此刻鎧甲上沾滿血跡和塵土。
糯米突然停下腳步,后面的人沒反應過來,一個接一個地撞在他身上。六個人頓時摔作一團,惹得帳內眾將哄堂大笑。有人拍著大腿直不起腰,有人笑得前仰后合。
司紫惱怒地踹了糯米一腳,這個呆子,凈給他們丟人。要不是看在他今天表現不錯的份上,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東陵王的目光落在柳婉婉身上,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特別的東西,又像是在確認什么。
“柳婉婉,”他開口時,整個帳篷瞬間安靜下來,“今日表現不錯。”
頓了頓,他又掃了其余五人,淡淡道:“大家表現的都很好。”
柳婉婉想說些謙虛的話,卻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干澀得厲害,仿佛有火在燒。
方天耀將軍激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差點把她拍得跪下。“好樣的!”他粗聲粗氣地說,“跟你爹一個樣!”
“我任命你為千戶,統領一千兵馬。”東陵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柳婉婉,聲音低沉而有力,“其余幾人為百戶,歸你統領。”
柳婉婉瞪大眼睛,沒想到會這么快升官。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其他人,發現大家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就連一向冷淡的司紫嘴角都微微上揚。
等眾人退去,帳內只剩下東陵王和柳婉婉兩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藥香,驅散了些許血腥氣息。
“坐下說話。”東陵王示意道。
柳婉婉強撐著坐下,看著東陵王從案桌中取出一封密信。那封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信封邊緣已經泛黃,但保存得很完整。
“這就是東都與楚國聯手的原因。”東陵王的聲音突然變得凝重。
柳婉婉心頭一震,莫名有股不好的預感。
她接過密信,手指微微顫抖。曾經以為永遠找不到的真相,此刻就在眼前。
柳婉婉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信紙被她捏在手里,卻遲遲不敢展開。
帳篷外傳來士兵們的歡呼聲,慶祝著今天的勝利。愈發顯得營帳內的氣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