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內一片靜謐,檀香裊裊升起,明誠帝負手而立,目光透過雕花窗欞望向遠方。
“她何罪之有?”他輕嘆一聲,眉頭微蹙,“若非她及時趕往西陲報信,皇弟恐怕早已措手不及。軍情爭分奪秒,她有大功于朝廷,是朕錯怪了她。”
想到那個身影,明誠帝不禁露出一絲贊嘆,手指輕輕叩擊著窗框,“即便被禁軍層層包圍,她仍能在夜色中悄然離去,這身輕功著實了得。”
站在一旁的劉大伴微微躬身,聲音恭敬而沉穩,“回皇上,柳小姐在天衍門苦練七八載,據說是門中天賦最高的弟子。當年她十二歲入門時,便能徒手爬上百丈懸崖。”
“天衍門?”明誠帝眉頭微挑,轉身看向劉大伴,“朕倒是不知她有這等本事。只是朕一直想不通,以柳家的門第,為何會將她許配給秦東陽?”
劉公公垂眸沉默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辭,“聽聞當時求親者眾多,不乏高門顯貴。唯有秦東陽立下重誓,說此生絕不納妾,要一生一世對柳小姐好。”
“呵。”明誠帝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如此說來倒真是諷刺。那誓言還未涼透,他便求娶平妻。朕還親自下旨,做了這場鬧劇的幫兇。”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只有檀香緩緩升騰。劉公公嘆息一聲,“柳夫人眼光差了。當初若是選了禮部尚書家的公子,也不至于......”
“還有什么事?”明誠帝敏銳地察覺到劉公公欲言又止的神情。
劉公公猶豫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幾分,“長寧郡主出嫁,柳小姐派人送去添妝禮物,卻被拒之門外。說什么和離女子晦氣,把禮物盡數退回。那些下人還在門外指指點點,說柳小姐克夫克母......”
“放肆!”明誠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震得跳動,“楚王妃與柳夫人是一母同胞,長寧與婉婉自小親如姐妹。這和離是朕親自下旨,難道他們是在質疑朕的決定?”
“如今柳家只剩下柳小姐一人,許多人都......”劉公公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心疼,“那些人背地里說她命硬,克死了全家。還有人說她不守婦道,這才被夫家休棄......”
明誠帝眼中寒光一閃,“這些人是活得不耐煩了?柳家為國盡忠,護國公戰死沙場,柳夫人更是為救太子耗盡心力。如今竟有人敢如此詆毀柳家的女兒?”
“這件事絕不能讓太后娘娘聽說。”明誠帝神色凝重,來回踱步,“母后一向疼愛婉婉,若知道她受此委屈,定會氣得心疾發作。”
明誠帝眉頭緊皺,轉身對劉公公說道:“傳旨楚王府,命楚王夫婦禁足思過一個月,年節就不必進宮了。另外,著密探暗中保護柳婉婉,若有人敢欺辱于她,殺無赦!”
“是。”劉公公領命退出。
站在宮門外,劉公公仰望陰沉的天空,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那年寒冬,太子膳食中毒,他因失職受責,幾乎喪命。若非柳夫人及時請來墨神醫相救,他早已命喪黃泉。
如今柳夫人的女兒遭人欺凌,他豈能坐視不理?想到柳婉婉那張與母親極為相似的臉龐,劉公公暗暗攥緊了拳頭。
來到楚王府,府門兩側的石獅子威嚴肅穆,門楣上的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劉公公整理了一下官服,大步走入。
正廳內,楚王夫婦跪地接旨。聽完圣旨內容,兩人面面相覷,顯然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處罰。他們不明白為何皇上會下此嚴令,就連年節都不準進宮陪伴皇后娘娘了。
“公公。”楚王起身后將劉公公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還請明示,本王和王妃到底犯了什么過錯?”
劉公公看著這對夫婦裝模作樣的樣子,心中冷笑。有些話,不說破反而更讓人難受。他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后傳來楚王妃的聲音。
“公公且慢。”楚王妃快步上前,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意,“妾身知道,一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進讒言。您與家父相交多年,還請為我們說幾句好話......”
劉公公停下腳步,沒有回頭,聲音冷淡,“王妃,柳夫人在天之靈,可曾看到你是如何對待她的女兒?”
楚王妃臉色一變,“公公此言何意?妾身對婉婉一向視如己出......”
“是嗎?”劉公公轉過身,目光如刀,“那為何長寧郡主出嫁時,連一份添妝禮都不肯收?為何任由下人在門外羞辱柳小姐?王妃,你可還記得當年柳夫人是如何照顧你的?”
楚王妃臉色煞白,一時語塞。
“王妃若是忘了,老奴不妨提醒你。”劉大伴繼續說道,“當年你染上熱癥,是柳夫人日夜照料。她為了給你熬藥,手上被燙出多少水泡?后來你嫁入楚王府,又是柳夫人變賣首飾,為你添置嫁妝......”
“夠了!”楚王妃突然尖叫一聲,“你、你休要再說......”
劉公公冷冷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身后傳來楚王妃的啜泣聲,卻再也激不起他半分同情。
離京城幾百里的地方,支援軍隊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快速前進,卻不料天公不作美,沒多久,便下起了暴雪。
秦東陽的大軍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雪困在了原地。白茫茫的天地間,只能看到零星的火把在風雪中搖曳。士兵們縮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呵著凍得發紫的手指。
雪已經下了整整兩天,厚厚的積雪讓行軍變得異常艱難。士兵們每走一步都要費盡全力,拔出的腳印瞬間就被新雪填滿。馬匹也在這樣的天氣里變得焦躁不安,糧草輜重的運送更是舉步維艱。
“將軍,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誤了軍機。”副將裹緊了厚重的裘衣,在帳外稟報。
秦東陽站在帳篷門口,望著漫天風雪,眉頭緊鎖。這場雪來得突然,若是不盡快停下...
與此同時,西陲。
雖然也下了一場雪,但遠沒有北方那般猛烈。新兵的訓練已經接近尾聲,三萬新招募的士兵即將奔赴前線。鳳城的工匠們日夜趕工,鐵匠鋪里的錘聲晝夜不停,誓要在東都大軍到達前將兵器戰甲送至前線。
“你說什么?不回京?”東陵王皺眉看著面前倔強的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柳婉婉挺直腰板,眼神堅定:“我已經入伍了,這時候返回都城就是膽小鬼。柳家的人,從不當逃兵。”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
東陵王看著眼前的少女,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之前她說不回去,東陵王以為她待幾天就會受不了,屆時自己就會想回去,誰知道竟然一直堅持著。
許久,他才嘆息道:“戰場不比武場,你們幾個要互相照應。”
柳婉婉鄭重地點頭,轉身離去時背影挺拔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