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明誠帝剛下早朝,便聽聞柳婉婉在宮門外求見。他原本心情甚好,西陲戰事順遂,皇弟已收復大半疆土。朝堂上大臣們的奏折也都順心如意。
可聽到柳婉婉求見,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指尖輕輕叩擊著龍案,目光落在案上的奏折上,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應該是入宮向太后問好去了?”他狀似隨意地問道,語氣里卻帶著幾分試探。
“回皇上,柳大小姐說有要事面圣。”劉公公恭聲答道,目光小心地觀察著帝王的神色。
明誠帝想起昨日秦東陽和端昭的大婚鬧劇,心中更添幾分煩躁。這丫頭,莫非是因為婚事不如意,又要來鬧?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眉頭緊鎖。
雖然心中不悅,但想起上次答應過她有事可以進宮,便壓下火氣道:“讓她去御書房等著。”
劉公公躬身退下,腳步輕快地去傳旨。宮人們迅速行動起來,有人去準備茶點,有人去打掃御書房,一時間宮中暗流涌動。
柳婉婉站在宮門外,晨風吹動她的衣袂。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裳,發髻簡單挽起,面容清冷。守門的侍衛看著這位曾經的將門之女,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
檀香裊裊升起,在晨光中氤氳成一片朦朧的霧氣。柳婉婉跪在冰冷的漢白玉地板上,仰頭望著龍椅上的明誠帝,指尖微微顫抖。
她穿著一襲白色的修身長衫,外罩蘭色披風,發絲高高束起,用一根素白綢帶系著。眼眶微紅,面色蒼白,眼底浮現淡淡的青黑,顯然是一夜未眠。昨夜得知七舅戰死的消息后,她幾乎崩潰,卻又不得不強撐著振作起來。
“臣女拜見皇上?!彼穆曇粲行┥硢。蛞沟目奁屗ぷ由?。
明誠帝凝視著她許久,眉頭微皺:“又為秦東陽的婚事來?”
“不是。”柳婉婉搖頭,她早已放下,此生不愿與其有瓜葛。
“既然求了和離,就該放下?!泵髡\帝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手指輕叩著龍椅扶手,“你若放不下,當初又何必來求朕?”
柳婉婉急忙解釋:“臣女并非為此事傷心,是剛得知七舅在戰場上......”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御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明誠帝的目光柔和了幾分:“朕本不想這么快讓你知道。你七舅壯烈犧牲,朕已追封英勇將軍。”
柳婉婉強忍淚水,她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七舅的死訊猶如一記重錘,將她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但西陲戰事危急,她必須振作。
“陛下,臣女今日來是為了西陲戰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臣女大師兄傳來消息,東都有三十萬兵馬,已混入楚國軍中?!?
“荒謬!”明誠帝猛地站起,龍袍下擺翻飛,“東都剛與我國簽訂和約,怎會如此?”
柳婉婉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這是大師兄柳綠楓所寫,請陛下過目?!?
她心中忐忑,這封信其實是她仿照大師兄筆跡所寫。但為了西陲二十萬將士的性命,她不得不鋌而走險。昨夜得知這個消息后,她輾轉難眠,腦海中不斷浮現父親臨終前的囑托。
若不能及時增援,東陵王必敗無疑。那二十萬將士,將全部葬身西陲。
父親生前常說,收復西陲是他畢生心愿。如今西陲戰事已到關鍵時刻,她不能坐視不管。至于日后望龍關一事會如何清算,外祖父會否受牽連,她已顧不得那么多了。
明誠帝接過信件,仔細查看。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柳婉婉暗暗握緊雙手,等待著圣裁。這一刻,御書房內的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她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她的耳膜上。
“柳綠楓何時送來的消息?”明誠帝突然開口。
柳婉婉心頭一顫:“三日前?!?
“三日前?”明誠帝瞇起眼睛,“為何現在才稟報?”
“臣女......”柳婉婉咬了咬唇,“臣女想要確認消息的真實性,所以派人去查證......”
明誠帝冷笑一聲:“柳婉婉,你可知欺君之罪?”
柳婉婉心頭一凜,但仍強自鎮定:“臣女不敢。”
“這封信,”明誠帝將信展開,“筆跡確實像是柳綠楓的,但措辭用語,卻與他往日大不相同。”
柳婉婉心跳幾乎停滯。她低著頭,不敢與明誠帝對視。
“抬起頭來?!泵髡\帝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柳婉婉緩緩抬頭,對上明誠帝銳利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的謊言可能已經被戳破。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后悔。
“你可知道,若此事是假,會有什么后果?”明誠帝的聲音冷得像冰。
柳婉婉深吸一口氣:“臣女知道。但若此事是真,而我們坐視不理,后果更加不堪設想?!?
明誠帝沉默良久,忽然問道:“你可有實證?”
柳婉婉心中一動:“臣女在望龍關有眼線,確實發現有大批東都商隊進入楚國。這些商隊中,藏有兵器?!?
“可有書信為證?”
“有?!绷裢駨男渲杏秩〕鲆环庑?,“這是望龍關眼線送來的密信?!?
這封信倒是真的。她昨夜收到這封信時,才下定決心要鋌而走險。
明誠帝接過信件,仔細閱讀。御書房內一片寂靜,只有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良久,明誠帝終于開口:“你為何如此在意西陲戰事?”
柳婉婉沒有立即回答。她望著窗外的晨光,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父親臨終前說,收復西陲是他畢生心愿。如今戰事已到關鍵時刻,臣女不能坐視不管?!?
明誠帝注視著她,目光深邃難測:“即便可能因此獲罪?”
“臣女不敢欺君,”柳婉婉直視明誠帝的眼睛,“但為了二十萬將士的性命,臣女愿意承擔一切后果。”
御書房內再次陷入沉默。檀香的氣息漸漸淡去,晨光已經大亮。
“來人!護送柳大小姐返家,派人嚴加看守,年關之前莫要離開府??!”
明誠帝下了命令,立刻有禁軍上前將柳婉婉帶走。
柳婉婉還想說話,明誠帝卻不給她機會,徑直進了內室。她看著明誠帝遠去的背影,心如刀絞。時間不等人,每耽擱一刻,西陲將士就多一分危險。
禁軍押著她往外走,她的腳步虛浮。經過長長的宮道時,冷風呼嘯,吹得她衣袂翻飛。宮墻上的積雪簌簌落下,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她的無能。
馬車在積雪的街道上緩緩前行,車輪碾過雪地發出細微的聲響。柳婉婉望著窗外,街邊的店鋪已經掛起了紅燈籠,行人臉上都帶著年關將至的喜悅。
可她的心卻越發沉重。二師姐冒著生命危險傳來的消息,就這樣被她辦砸了。她知道皇上是為她好,可西陲幾十萬將士的性命,難道就不重要嗎?